即便听了裴晏川不在意云晚婚后经营生意,可王氏心里还是不舒服。
再见着云晚时,说话便带了三分怨怼。
“晏儿以后是要袭爵的,便是一品侯府的顶梁柱,他的媳妇便是侯府主母,自该料理了府内的琐事,不让他忧心才是。”
云晚坐在下首,神色淡然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瞧着似是乖巧温顺,其实脑中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她近些日子看中东坊一块儿地皮。
原是一座经营不善倒闭的瓦舍,已荒废多年,她打算盘下来扩大绣坊经营。
正在跟卖家谈价格。
云晚心里盘算着买地皮的价格,对王氏说的话自然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她有少时糊弄嫡母孙氏的经验,演技上乘。
王氏唠叨半晌,口干舌燥,轻啜口茶,瞧着下首坐着的明艳女子始终温顺应着,心里的气跟着顺了不少。
总结陈词道,“既然公主也觉得我说得对,便早些把手里的买卖脱手,从明儿起过来跟着我学些掌家本事,也省得以后慌了手脚。”
王氏早听说云晚出身小门户的商贾家,又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料定没人教过她掌家理事的手段。
“我辛苦些无妨,总比以后府里乱七八糟的,让晏儿也跟着分心。”
云晚终于把心里的买卖账目算清,正听见王氏让她把买卖脱手的话头,却也不恼,目光转向立在王氏不远处的侯府管家,“刚才进来时,看见院子里新砌了矮墙,砖缝齐整,横平竖直,当真不错。”
管家闻言,先是一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恭敬应下,“夫人交代下的差事,老奴如何敢不尽心。”
王氏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暗忖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只在意这些院墙砖瓦的琐碎,隐含鄙夷之心。
云晚点点头,又指着新漆的正柱,“府里近些日子修葺刷漆,都是你经手的?”
管家点点头。
云晚笑着看向王氏,“既然您要教导我掌家,不如就从修葺府院开始?”
王氏觉得并无不可,开口让人取来账册放在桌上,“府内翻修,涉及内外院良多,别瞧着事情不大,但也有近万两的开销,虽然咱们府上不缺银子,却也不能胡乱花用,这头一条便得清楚了费项银子才行。”
说着操起算盘,让姜晚站在自已身边,看她如何对着账册拨弄一番,转头问,“可看明白了?”
其实王氏并没说得太透彻,一来是想在云晚面前显摆一二,二来则是想等着她发问。
不想云晚略一颔首,表示自已看明白了,“可否让我也拨算一次,看看能否对上?”
王氏虽不情愿,但存了看她出丑的心思,由着她算。
云晚拿过账册,大致看过一遍费项条目,之后翻到第一页,单手拨算盘噼啪作响,莹白的手指在键盘上飞似地跳跃,极其熟练。
王氏看得目瞪口呆。
不怪她惊讶,当初云晚替裴晏川查户部诸多账册时,始终在太子府秘密进行,外人并不知晓究竟是谁在查账,还以为是太子殿下的某个擅术算的幕僚先生……
不过王氏很快想明白,到底是商贾人家出来的丫头,自小就敲算盘,熟练也是正常。
眼见云晚算过账册最后一页,可随手写下的银两与账目上的相差甚远,王氏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开口道:
“会拨弄算盘,和会算账是两回事,你头一回接触这么复杂的账目,核算有误也是正常,以后还需多练练便是。”
云晚却是一笑,指着自已算出的银两,“先别急,让我来问问。”
说着看向那管家,一指账目上所写的砖石材料一项,“这账本上写的砖是特制青砖,二十文一块。石灰是远望山矿区炼制,五百文一斗。沙子是黄河河沙,一斗三百文,可对?”
不仅砖石、石灰、沙子,还有泥瓦匠、运输、生漆涂料一应材料的费用,云晚都依次问过。
明明她话音不高,更带着水乡的特有的温婉语调,但管家却逐渐绷紧了神经,饶是盛夏时分,心下愈发冷然,硬着头皮应答。
云晚微微一笑,“好。”
她装修过两个铺面,对市面上材料的材质和价格门清,哪由得人随便糊弄。
当下指出府中砌墙砖料并非青砖,外青内红的杂料砖头,而那石灰更是杂糅了泥土、砂石,并非上乘……
“还有泥瓦匠和砌墙工人,按照账本上报的三十余人,该是两天就能全部完工,你却需要六天?”
贪墨银钱的掌柜哭嚎被拖下去。
王氏面色有些不好看。
明明是她要教人掌家的,怎的她没查出的错漏,却被学生揪出来了?
气不顺的忠勇侯夫人以身子不爽利便要送客。
云晚知她所想,不愿撕破脸皮,正要告辞时,却被在屏风后站了良久的忠勇侯裴向恒唤住,请她彻查府中账目。
这日云晚在忠勇侯府待的时间久了些,将府里的账目一一核对。
待乌金西垂时,她已找出不清不楚的账目无数,累计金额近十万两。
王氏这回是真头疼了。
丢脸,又生气。
待裴晏川回府时,正好瞧见母亲抻着一张脸,怒目瞪着跪了遍地的贪墨奴才,挨个狠狠发落。
因着近日有线报说匈奴大军异动频发,洪武帝令军中上下练兵比武。
作为骁骑卫的指挥佥事,裴晏川自然忙得很,但一听说母亲早早唤了云晚到府上,他心里放不下,事情一完便从郊外练兵场赶回来。
一见眼下这情形,便知又有事发生。
待得知来龙去脉后,裴晏川扶起查账整日,腰酸背痛的未婚妻,冷冷看向王氏:
“母亲,云晚敬重您,不愿顶撞,但今日之事,您做得未免太过了些。”
“我裴晏川要娶的并非德行规矩无错的妻子,而是我珍视爱重的女子,请您以后勿要再提让云晚脱手铺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