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景象让陆晨想到了村里老人家提起过的‘地狱’。
他庆幸绑住了沈宝珠的眼睛。
街上躺的人和茶摊上的人，跟沈老爷的死状一样，胸前一道深可致命的刀痕。
好在江城房屋多为石头建造，房屋破损的都不算严重，想来那些妖道没有在城中大肆放火。
“陆晨哥哥，这是什么味道啊，好难闻啊。”
陆晨又撕了衣服，围在沈宝珠的鼻子上。
“忍着。”
他带着沈宝珠走在被血染红的地上，推开了一道半掩着的门。
一具倚着门扉的尸体滑落到地上。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身短打，死不瞑目。
院中散落的除了一些尚未完工的木工活，还有一具穿着罗裙的女尸和襁褓中的死婴。
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家人,像小时候的陆晨那样幸福。
他把三人的尸体草草埋了起来，栓起门扉，摘下了沈宝珠脸上的布条。
“陆晨哥哥，这就是小姑家吗？”
“我们不去了，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出发去……”
陆晨停顿半晌，却想不到他们还能去哪里。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去南方！”
沈宝珠的语气中带着些期待。
“管家说南边有海，特别好看，海里面还有好多好吃的！”
陆晨看着她那张鲜活的小胖脸，被感染的也有了几分期待起来。
“那我们去海边。”
“陆晨哥哥……”下一秒沈宝珠的语气又低落了下去：“我想爹爹了，我想和爹爹一起去看海。”
她仰着小脸看着陆晨，眼中又要泛出泪花来。
陆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沈老爷一直陪在你身边呢，只是你看不到他罢了。”
“真的吗？那爹爹也能看到海吗？”
“能。”
----------------
第二天，陆晨依旧遮住了沈宝珠的眼鼻，带着她在城中找到了一架牛车。
收拾了些能用到的东西，陆晨把沈宝珠放到了牛车上面。
二人没有在这座死城做过多的停留，直接赶着牛车出了城，朝南方走去。
这是一条跟来时完全不同的路。
晨光微熹，沈宝珠摘下了眼罩，眼中有着新奇，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宁静的田间小路上，阳光暖暖地洒在少年少女的身上，一时间竟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哥哥，那边的树林里躺了一个人呢？他也是死了吗？”
陆晨顺着沈宝珠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半倚在树根上的人。
这一路遇见的死人太多，陆晨甚至有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嗯，死了，别去看他。”
他不欲让沈宝珠继续看下去，甩了手中缰绳意欲加速。
“可是哥哥，死人会动吗？”
闻言陆晨一怔，再看过去时，发现那人的胸膛确实有着起伏。
随着这起伏，那人身上的衣袍竟也有微光泛起。
那光芒让陆晨想到了沈老爷交给他的那块石头。
他驱车上前，停在了距那人仍有十步之远的地方。
树下的人歪着头，无力地半靠在树上，似是听到了动静，颇为勉强地睁开眼朝陆晨看来。
“少年郎……上前来……”
直到那人开了口，陆晨才敢确定眼前这个形容狼狈，披头散发，外表雌雄莫辨的人，是个男人。
“你的衣服在发光，为什么？”
陆晨并没有上前去，依旧远远地看着男人。
男人轻笑一声，咳出血来：“我这个啊，是法衣，上面有灵气，你能看到它在发光，你有灵性啊，少年郎，想修仙吗？”
“叔叔快别说话了，你吐血了呀！”沈宝珠瞪大了眼睛，眼中是真诚的担忧。
陆晨伸手拦住了沈宝珠，继续问到：“你是仙人？你用刀吗？”
男人神色了然：“少年郎不必担心，我不是那杀人的妖道……”
“吾名琢玉，为坤和宗弟子，此次入世只为游历而来。”
“你问我是否用刀，想必是侥幸从那群妖道手下逃生的可怜孩子。”
说罢他摊开双手，将身上的伤势示意给二人看。
只见那法衣上竟是密密麻麻的刀伤。
“我与那伙妖道相逢，正巧遇其作恶，便迎了上去，可惜寡不敌众，便是被些妖道的刀伤成了这般模样，耗尽最后一丝修为才逃脱出来，如今在这里等死罢了。”
陆晨点头，算是暂时相信了男人的身份，又问道：“为什么要教我修仙？”
琢玉听出了陆晨的不信任，回答他：“我便不说什么看你天资聪颖之类的话了，想必说出来你也不会信。”
“不瞒你说，之所以要你修仙，是因为我还不想死……”
“我现在已经是丹田被毁，修为尽废的状态，若不是这副经过灵气打磨的身子还算强健，根本撑不到与你说这许多话。”
琢玉似是力竭，很是费力地喘了两口粗气，又继续说道：“但我的储物袋里还有一颗药丸，能保住我最后一口气，再给我三个月的生机。”
“只可惜现在的我浑身上下已经无半分灵力可用，甚至连打开储物袋拿出药丸的能力都没有。”
“我便是想赌上最后一把，赌你能在我撑不住之前，引气入体，助我拿出那颗药丸。”
陆晨看着琢玉那一双稍显暗淡的丹凤眼，还在犹豫间被沈宝珠拉了拉袖子。
“哥哥，帮帮叔叔吧，受伤真的好疼的……”
陆晨摸摸沈宝珠的头，又问琢玉：“若我修仙，能杀死那些妖道吗？”
琢玉被陆晨小小年纪，却能轻易的从口中说出‘杀死’二字惊了一下，又旋即笑出了声。
“当然可以，修仙可塑已身，争天道，得逍遥！”
说起这话的时候，琢玉的眼中蕴满了骄傲和向往。
“仙之一途得大能者，操火纵水、翻山倒海都不在话下，更遑论是杀死那些妖道了。”
陆晨摇头：“可你还是被那些人伤到了这种地步……”
琢玉一顿，面色中带了几分自嘲：“我说了，是得大能者，方可做到我说的那些事，我现在的实力……不，我以前的实力，也不过能与那些人中的二人同时抗衡罢了……”
“但是，少年郎，听我一句劝，修仙者皆有自已的道，但在我看来，修仙一途，非为杀戮之道。以此为道，反而会阻了你的路。”
说完这句，琢玉的目光转向陆晨身后，落在一直被他有意遮挡着的沈宝珠身上。
“但我只是一劝，至于你为何要修仙，要以何为道，答案就在于你自已了。”
沈宝珠察觉到琢玉的目光，懵懵懂懂地对他露出个笑脸。
陆晨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沈宝珠，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
“请你教我，我要修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