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下
许久不见这么大的雪了。
“就这样扔在这里？”
“行了，走吧走吧，扔哪里不都一样，你还真想听那位的话，不要命了吗？”
“可是……”
“嘁，一个劣种，死了便死了吧，走。”
路边的老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树上的积雪陡然落下，正好掩住了唯一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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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站在产房门外，女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痛呼已渐渐转弱，然而她腹内的胎儿却还没有出生的征兆。
难产。
他默默在心里下了判断，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哇哇地哭声终于响起，女子的呼吸已然停止，男人未给女子施舍一点目光。
他看了一眼婴儿，留下一句不错后转身离开，产房周围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接下来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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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川地，街巷、房屋，用那些常见或不常见的灵植灵花点缀着。
人来妖往，数以百万计的修真者组成了这座五大城之一的圣缘城。
街上穿行着脾性各不相同的人修妖修，彼此互相忌惮又互不干涉，这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脆弱却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川地向前一望无际，绵延至荒林野迹，向后却背靠缘山，山脉高耸，甚至能将天光遮去三分，城主府依主脉而建，隐藏在万仞峰林与飘渺云雾之间。
城主府所属皆着白衣，主峰庄重肃穆，无人愿冒犯则个，环绕主峰的偏峰倒是人来人往，个个挺起腰背，以城主府为荣。
扑面而来的傲气，如同他们白的发光的衣物一样，晃得人眼晕。
山林之间，一片青色衣角掠过，向主峰后山而去。
“师父……不知您唤我来有何要事？”
这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名叫金钦戎，是圣缘城主金付缘的独子。虽是独子，在这个强者为尊的环境里，身份的高贵并没有给他过多优待。
他今年就要二十岁了，一个尴尬的年龄，一身尴尬的修为。
二十岁是判断一个人潜力的最大年龄期限，按照俗约，是以二十岁那年的修为，做为城主府培养的标准，划分层次，分配资源。
只可惜……
十六岁之前的金钦戎曾展露出非同寻常的修炼天赋，小小年纪修为便已经达到金丹期，是被整个家族所期待、推崇的后辈第一人。
当年的他甚至拜了家族最神秘的老祖宗为师，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而十六岁之后的他，一身修为再无半分进步，四年转瞬即逝，他的修为被旁系子孙赶超。曾经多风光，如今多落魄，一代骄子泯然于众，却依旧逃不过无数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眼睛，只等他有一丝松懈便彻底将他解决。
虽说只要二十岁大比那年将他碾压，自然可以顺势乘风起，但是能提前解决隐患又有谁能拒绝呢，不到最后一刻输赢胜负还不好说。
后山，林海中一栋简陋的木屋前，一位身形二十多岁的女子放下了手中逗弄宠物的零食，转身看向金钦戎。
她的面容秀丽，眸光却如寒冰，不带一丝感情，这便是金家战力巅峰之人，金家老祖宗金盛雪。
金盛雪神识扫过金钦戎，不由暗暗赞一声，好一个如玉君子俊朗青年，只这一身风骨便不落凡尘，若非困于体质，未来定能成为一方大能。
她知道自已的这个徒弟有非常人一般的意志，她也早已查明他修为停滞的原因，只是……
终究是拖不下去了吗？
“戎儿，为师近日要出门，归期不定，你的身体问题……我已查明缘由并告知你父亲，到时应当会有结果的。”
砺金之体，在古籍记载里五行之体中的金系最为强大的体质。然而千万年已未曾有砺金之体达到巅峰，砺金之体出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它早已被世人所忘却，如今怕是只有隐修家族，或者底蕴强大的势力才有些许记载。
目前世人认可的金系最强体质为煅金之体，百炼成钢，其潜力至少同辈前三。之前的金钦戎便是被众人当成了这煅金之体。
金盛雪想起了她年轻时偶然进入上古秘境得到的东西……荒水砺金，唯有二者双修，且金者为下，才能真正发挥砺金的威力。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要一个强者委身他人，靠恬不知耻地向另一个人张开双腿去得到力量，教她如何忍心让自已的徒弟去做。
金钦戎心里有些疑惑，拜师十载，师父终日留在后山，未曾迈出半步，如今竟然远游嘱托，不知有何急事。
只是四年时间足够他学会沉默、学会克制，他没有理由去深究，默默压下心底的思绪。
“是，师父，徒弟自当刻苦修炼不负期望。”
多年未有寸进，即使他从未想过放弃，心有怀疑却也在所难免，他不敢再抱有希望，更无法放弃希望。
金盛雪递给金钦戎一个储物戒便闪身离开城主府，往圣缘城外掠去。
金钦戎手持储物戒默默无语，他不敢深思自已的修炼问题如何解决，又不愿彻底没了希望，一是怔愣原地，不知如何面对，也不过几息之间，他便回过神来，压下纷飞的思绪往自已的别院飞去。
想到老祖宗告诉自已的辛秘，城主金付缘闭目思考良久，扪心自问，当今局势，家族安危，无一不逼着他去做出选择，仙路将启，便是一点小手段应该也无妨吧……
他似下定了决心，蓦然睁开双眼，眼光如炬，却无端让人觉察出几分老态。
“金二，我命你去密阁取测灵盘，最短时间内找到荒水之体，不限人数。”
“是。”
“荒水？！这不是天生废体，断断活不过三十年岁吗？金钦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已的父亲。
一刻钟前，他被叫到主峰商议大事，没想到竟然是要他娶一个未知的具有荒水之体的人做道侣。
他知晓自已如今对家族已无大用，若非得老祖宗青眼，恐怕早就被同辈欺凌打压。
修仙路向来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
可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一辈子修为不进分毫，也无需和那样的人结为道侣。
以前他有这样的信心和骄傲，是因为他知道以他城主唯一儿子的身份，可如今他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金付缘看着自已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戎儿，此次娶亲，是关乎家族在此次乱局中的存亡大事。”
下定决心前他还有几分恻隐之心，如今却坚定了自已的选择，一切也不仅仅只为了他自已啊。
金钦戎调整了一时的失态，不解道：“父亲，虽然我体质如此，修为难以寸进，但以我圣缘城的实力，何愁保全不了一个金家？”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万年不通的成仙路要开启，乱了，这世道要乱了，你是城主府，是家族的希望，只能拼一把啊！”
“我，希望？父亲不必说笑。”金钦戎半是苦笑半是自讽的说道。
“呵，你乃砺金之体，古籍金系最强体质，只要你愿意，争一争那首位也未尝不可！”
“……砺金之体？”
“不错！”
金付缘难掩心情地踱步。
“砺金之体排在五行体质中，却远远不及其他四行，更不提目前最强的煅金之体。但所谓过刚则折，为父翻阅古籍秘典，你的体质之所以泯然于众，正在这四个字。”
“我又何尝能担负重任？”这些年金钦戎已经听惯了唱衰的话语，平静的说到。
金付缘停住脚步，沉默了半晌，“所以才要你契成道侣，与荒水结合……且，为下。”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金钦戎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反驳什么。
好像这一刻之前的自已全是场笑话，最后一丝羞耻心也被人生生踩在地上，脸面算什么，活该如此罢。
话已开口，身为圣缘城主的金付缘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我前几日已经派金二去寻找拥有荒水之体的人了，等人回来，你去选一个顺心的吧，今年的家族大会，宣布你的道侣。”
说着他缓了缓生硬的语气，看着金钦戎语重心长的说到。
“选一个顺心的，是为父唯一能为你做的，你该懂事了，你放心，与其偷偷摸摸让外人抓住把柄，不如正大光明的把人放在人前。”
看似为他好的话，却无一不逼着他用另一个人的身家性命来保全自身，保全地位。
仙路想要，名声也想要，不过是牺牲一个儿子的自尊和婚姻，身处乱局之中，谁又比谁高贵多少。
“为下之事会保密的，你……想清楚罢。”
金付缘摆了摆手，示意金钦戎离开，话已至此，他相信这个儿子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