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要带我去后山捉兔子的,陆晨哥为什么没来找我?!”
沈宝珠抱着小胳膊,气哼哼地看着正在地里除草的小少年,非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身旁的奶娘给她撑着油纸伞,省的她家这个五岁的小白团子被正午的烈日晒伤了娇嫩的皮肤。
少年陆晨对沈宝珠的话仿若未闻一般,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他一身小麦色的皮肤,露在麻衣短打外的手臂虽然细长,上面却也附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看起来颇有力量。
小白团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越发不高兴了,拎起小裙子就要下到水田里,忙被奶娘给拦住了。
“小祖宗呦,这可是老爷刚给你做的新衣裳,咋能去趟这泥水呢!”
陆晨这才抬起头来,一张稍显稚嫩的少年面容就这样清晰地露了出来。
少年眼神清澈坚毅,抿着嘴的时候自带几分冷感,发丝乌黑又有些凌乱,被一根粗抹布绑在脑后高高盘起,用打磨过的树枝给固定住了。
他额前绑了一条棕色的抹额,能看出来是棉质的,此刻已经被汗湿了大半。
陆晨张了嘴,声音却不似其他少年一般清亮,反而有几分沙哑沉闷:“我没答应你。”
说完又低下头去继续起了手中的活计。
沈宝珠被他这态度气的一哼哼,又舍不得自已一身的新衣服,跺跺脚转身跑走了:“坏陆晨你等着,我要告诉我爹去!我家的田也再不要给你种了!”
那奶娘忙举着伞跟上去:“小姐等等我诶,跟不上了!”
陆晨虽然是低着头没有再看一眼,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微笑,这时看起来才有一丝少年朝气来。
他旁边水田里的妇人从头看到尾,打趣道:“陆家小子,宝珠小姐去跟陆老爷告你状了,你不怕啊?”
“不怕。”
沈老爷是这个村子最大的地主老爷,也是个心善的老爷。
虽然陆晨当年只有十岁,沈老爷却依旧愿意赔本儿把地租给他,第一年甚至没有收他租子,后来那租金……几乎跟白送给他一样。
陆晨知道这是沈老爷心善,见不得他一个孤儿忍饥挨饿。
他把对这份善意的感激放在了心底。
陆晨的父母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因为疫病离他而去,他自小便在大伯家长大。
后来……只能说人心都是会变的。
虽然大伯拿他父母那一份家产的时候,也曾承诺过要抚养他至成年。
但成为家常便饭的忍饥挨骂和身上不停的新伤加旧伤,也都是陆晨十岁之前的日常。
于是陆晨十岁那年就脱离了大伯家,只要走了村边那幢已经荒废的茅草屋,还向沈老爷求租了一亩地。
所幸少年坚韧,知道靠着自已一双手活着。
每日里起早贪黑,上山下田,虽说留不了富余,但好歹算是养活大了自已。
他所在的小山村是个依山傍水的村落,背靠的小山虽只有个‘小山’的名字,但其实绵延了也有数十里地,山中深不可测。
农闲时陆晨便会背上背篓,带着镰刀进山。
采几把野菜,摘几丛野果也能当做一餐饱腹。
偶尔运气好,被他捡到鸟蛋猎到兔子,就能多上一顿荤腥。
沈宝珠也是不知道听谁说自已经常捉了兔子烤来吃,最近非要让自已带着她一起进山,陆晨从来没敢答应过。
娇生惯养长大的沈宝珠那一身的细皮嫩肉,山里的草叶子一碰就能把她的皮肤给剌出血来!
不过今天晚上陆晨准备进山一趟。
一来看看自已上次布下的陷阱有没有猎到野味,可以给沈府送过去,别让沈宝珠再来闹他。
二来上次他在林深处发现一处水潭,那周围的树下有不少野山菌就要破土了。
趁着新鲜的时候摘来,走夜路赶早送到城中药铺处,还能换到不少铜板。
入山时天已经擦黑,但陆晨方向感好,上次进山时已经开过了路,这次拿着火把入山倒也不怵。
山中草木深,短短两日便又长出了不少草枝。
若非陆晨上次拿着镰刀开了一条小道,这次怕又是要费不少功夫。
行至上次发现的水潭处,已是月上中天。
陆晨扒开眼前的灌木,立时有清透的月光洒了过来。
今日是个满月。
水潭旁有一片空地,没有被树木遮住月光,映着水潭的反光还有几分明亮的感觉。
“谁!”
陆晨刚适应这种亮度,便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连忙转身藏在了树后。
山中不是没有野兽,陆晨凭借年纪小,敏捷度高会爬树,也避过不少危险。
忽闻异声,还是人声,陆晨第一反应便是灭了火把转身上树。
他身量轻,上树几无声响。
待隐藏好自已,陆晨借助树叶的遮掩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只见那水潭边的一处巨石后,隐隐露出了几片衣物,潭边不远处还有一只……绣花鞋!
陆晨第一次察觉到自已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好。
那只绣鞋他见过的,今天在他低头拔草的时候,这只小绣鞋就随着它的主人一直在自已身边转啊转的,絮絮叨叨的埋怨着自已不搭理她。
沈宝珠的绣鞋!
陆晨脑中思绪飞动。
刚才的声音听着是个成年男人的模样。
小山村人人皆知沈老爷爱女如命,平日里呵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一入夜更是从不让沈宝珠外出。
现在这个时间点跟一个男人出现在山林深处,必然有异!
他立马压低声音,装作成年男子的声音,转身向身后大喊:“找到小姐了!这边!有人!都快过来!带着小姐他跑不掉的!”
陆晨喊完这句话还不忘朝身后丢了几块石子造出声响。
“该死!”
不过两秒,那巨石后便窜出个人影,匆匆朝着山林更深处逃去。
月光下,陆晨只能辨认出那是个蒙了面的成年男子。
陆晨争分夺秒地爬下树,点燃了带来的三个火把,分别绑在不同的树上,并捏着嗓子制造声响。
两息过后没见有人折返,他便马上拿了其中一支火把,冲到了那巨石的后面。
沈宝珠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没有绣鞋包裹的罗袜脏污的不成样子,精心缝制的锦裙湿了一半,沾上了泥水。
最显眼的还是她雪白的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一片红!
陆晨忙上前去,扯了宝珠里衣的细棉布压住那处伤口。
扶起沈宝珠的上半身来,陆晨接触到宝珠头颈的那只手感到一片湿热,火光照过去,便看到一处显眼的刀伤,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
陆晨此刻手都有些发抖。
他伸手去探,感受到沈宝珠鼻尖微弱的气流,才定下心来。
迅速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后,陆晨抱起沈宝珠就要往回赶,生怕慢上一秒,就多一分救治的风险。
在他抱着沈宝珠起身后,一个奇怪的场景吸引了他的视线。
沈宝珠身下,那块儿沾染到她血迹的草地,竟然散发出了盈盈的一片微光,而且显然要比周围其他的草要茁壮上不少,甚至是肉眼可见的在持续生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