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这个坐落于南方大山里的小县城向来与那些风风雨雨的大事没有什么牵连。
打仗的时候，因为地理位置太过偏僻，入侵者和军队完全没有进到这里面来，建国之前的动荡自然也与这个群山环绕的地方没有什么干系。
半年前，在三都省发生了震惊媒体的连环杀人案，彼时整个三都省都陷入恐慌之中——唯独边城，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杀人魔什么的，对于偏居一隅的边城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光是将眼下的每一天过好就要耗去所有精力，那些乱象与令人畏惧的“十字杀人魔”，也是确实发生在身边才需要去思考的事情。
许是维持这种思考方式太久，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边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有人在位于繁华地带尽头、象征着这座小城过去面貌的旧公园里，发现了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
年龄应该在四十多岁上下，从附近居民的证词来看，似乎是一直居住在这个旧公园里的流浪汉。
无亲无故，自然没有会挂记他的人，所以便是死了、也只是由警察局这边暂时收留尸体。
对于局里的警察而言，比起想办法找出他的亲属，现在更要紧的是弄清楚他的死因，以及……抓获将他杀死的人。
没错，虽然“流浪汉”在大家印象里是那种衣衫褴褛、总是行走在社会边缘和脏污环境里的人，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死掉也不奇怪，这个流浪汉却并非如此。
接到同事的电话赶到现场时，刑警李明凡看到的是一副令人心惊的画面。
一名中年男人仰躺在地上，他的眼睛在身体机能停止运转之后依然注视着天空。
尸体四周、脑袋附近能看到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迹，这想要就是男人的死因。
其实不用理会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答案就很明显地摆在众人面前。
男子T恤短袖外裸露的手臂上满是淤青，身体其它部分、看不到的地方恐怕也同样如此。
不过真正导致他死亡的，并非这些明显的淤青。
男子的额头正中央，被血水涂抹成红色的位置，有着一个明显可见的凹陷。
不是子弹射击留下的窟窿，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以巨大力量击中额头所造成的凹痕。
想必这个男人的额骨，已经在这蕴含着决定性力量的一击中受到无法挽回的创伤了吧。
短暂的痛楚，旋即失去意识、迎来死亡。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受到这样的攻击过后、就保持仰面朝天的姿势死去。
李明凡皱起眉头，看了眼率先抵达现场、正忙和着保护现场的同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和笔，将看到的注意到的东西记录下来。
案件现场的情况肯定是会被归纳到档案里去的，不过李明凡的记载并非为了给自己写一份笔记。
他只是，习惯以这种形式来强化自己的记忆。
将书面上的东西以画面或者文字的形式保存在脑海里，这样才有可能在今后的办案过程里，用得到的时候及时联想起来。
纸面上的描写还没进行到一半，便有一只手搭在李明凡肩膀上。
“这还真是，相当不寻常的死亡啊……”
温和的女声，对李明凡小声催促道：
“咱们过去吧。”
和李明凡搭话的，是他在局里的搭档、一同破获过数起案件的江秋水。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期进入警局，从新人时期走过来的关系且不说，就连进行案件调查的时候也往往能想到一块儿去。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被编排到一起。
穿过警戒线，两人在离尸体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
正在指挥现场的刑警王甫三两步来到李明凡面前，说：
“我们是十分钟之前抵达现场的，当时这附近除了报警人之外没有其它行人。”
李明凡挑了挑眉头，说：
“虽然是这样，也没办法确定现场没有被破坏呢……”
边城这座一直被群山环绕着的偏远小县城，大概在五年前开始追赶时代的脚步。虽然居民区的街道有不少地方还保持着这么多年来凹凸不平的糟糕路面，至少大部分干道已经和通往外界的公路一样平坦了。
边城发展的同时，警署为了保护居民的安全财产，监控设备也跟着布置开来。
但这……仅限于相对繁华的地带。
事实上，除了几个近些年来修建的小区之外，居住着大部分人的旧街区和居民区依然保持着它以往的面貌。
发生在这些街头巷尾里的事件，也就被扔进了阳光照见不到的黑暗。
“我来说明一下详细情况吧。”
王甫示意李明凡往尸体所在的方向看去。
“——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受害者初步断定死于额头上的那道伤口，死亡时间则是距现在十个小时左右，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等法医鉴定过之后再说。”
李明凡看着眼前这一目了然的惨状，点了点头，说：
“有找到凶器吗？”
为了保持现场的完整性，李明凡并不打算进入已经封锁了的现场。比起纠结法医该烦恼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掌握关于案件的第一手讯息。
“凶器……”
王甫稍有迟疑地看了李明凡一眼，叹了口气道：
“没有。”
没有——也是很正常的。
且不提凶手故意将可能带有指纹的凶器留在现场的理由，这种明显由外力挤压而出的伤口，光是猜测其形成的原因就已经够呛了。
“最近真是……不太平啊。”
李明凡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没有意义的现场细节，江秋水也跟着感叹道：
“希望这是两个不相干的案子。”
边城作为偏远地区的小县城，因为地处偏僻而且一直都没什么重大事件发生的关系，刑警队加起来也只有二三十名警察。
原本大家相较于其它地区的同事过着清闲不少的生活，平静了这么些年的边城却在最近这段时间却接连碰上棘手的案件。
首先，想在离开边城的公路上搭顺风车的年轻女孩被害、接着又有这件流浪汉死亡的事件。
若是将前些天发生车祸、坠崖身亡的夫妇也算进去，那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确实聚集了不少麻烦事。
不过二三十人的刑警队里，其中几名经验丰富的老手因为省里发生的连环杀人魔案件暂时去参加会议，剩下的又大部分去调查那名女受害者。
平时总觉得这份工作相当清闲的刑警们，这段时间可算是饱尝了加班的滋味。
在局长和值得信赖的前辈们不在的情况下，留待在局里的警察之中，最可靠的便是曾参加过数起抢劫绑架案，甚至在来到边城之前还曾破获过一宗杀人案的李明凡。
同样有着辉煌“战绩”的，还有和李明凡一同行动的江秋水。
看上去只是个文静大方的漂亮女警，其实也是有着丰富经验的精英。
留这两人在局里应对紧急事件，恐怕也是队长的考虑。
李明凡眯起双眼，仔细盯着尸体，问道：
“‘那个’呢，有没有？”
他口中的“那个”，自然就是代表着江秋水所说的另一个案件——女受害者尸体身上遗留的标记。
一个触目惊心的十字伤口。
这同时也是，局长们去省里开会所面对的案件——连环杀人案凶手“十字杀人魔”的特征。
等他们处理完会议的事，估计会有不少人来边城探究可能是十字杀人魔所犯案件的这件凶杀案，也因此李明凡和江秋水第一个问起的就是案件与十字杀人魔是否有联系。
“没有找到。”
王甫摇了摇头。
这个巧妙的时间点发现尸体，他来到现场之后最先想到的也是这个问题。
可惜，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看来这个月是加班加定了。”
李明凡苦着脸说道。
十字杀人魔的案件，对警察们来说始终是一根长在肉里的刺，绝对是排在拔除优先级最高的位置。
要知道，在数年之前这个案子出现第一名受害者的时候，知情媒体就曾进行过详细报道——
留下独特的痕迹，受害者也是由不同身份、不同年龄层的人所组成，看上去是无差别杀人魔，却又隐约带着神秘的目的。
这宛如小说情节一般的恐怖现实，在造成恐慌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少对此趋之若鹜的人。
最开始的犯罪，都发生在相对偏远的小县城，之后却已经没有了地域限制。前段时间，就连省城里监控密布的繁华地带都出现了受害者。
一时间，对于“十字杀人魔”的重视达到了顶峰。
与省城警部的混乱相比，偏远的边城姑且算得上安静。
只是，这份安宁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李明凡不知道这连续两起事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查明这件事便是自己的职责。
就在李明凡和江秋水准备去现场附近查探的时候，王甫突然开口说道：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案发现场的。”
他看着李明凡的眼睛，说：
“其实——事发地点应该不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