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条窥不到尽头的路。
蜿蜒曲折、或是平淡朴素,都是不同因果所铸就的未来。
小说电视里的主角们无论经历何种挫折都可以迎面而上,但我觉得他们不过是人们创造出来的“妄想”。
不仅仅是小说角色本身,“迎难而上”的这种特质,始终是有着它所能承受的极限。
人一旦越过这条边界,就会寻求死亡,因为比起死……反倒是活下去更艰难。
为生而死。
结束自己的一切,不仅仅是自暴自弃,更是期待另一处世界的“开端”。
向死而生——
身在黑暗,却窥探光明。
其代表的,已不仅仅是个人的欢喜和忧伤。
这是,留存在我身上的职责。
便是燃尽此身,也要将其达成。
彼时——我立下了这个誓言。
哒哒哒哒——
昏暗的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在密集不绝于耳的雨中渐渐被隐去。
雨水击打着地面,将白日里蓄存下来的热量全部吸走,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也就只有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雨,依然没有放弃给这狭隘而昏沉的过道带来些许光明的路灯。
女人手足无措地跑过无人理会的亢长巷道,这一路行来虽然有看到两侧民居的一两家窗户里传出微弱灯光,却没有哪怕一人开窗查探情况。
这可能是由于雨太大,又隔着窗,所以没有人听见。当然女人更倾向于相信有人听到却选择坐视不理。
借着巷子转角处那并不明朗的灯,女人勉强避过各家后门前堆放的各种杂物,逃跑的脚步却始终快不起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穿过巷道时之所以会发出这么明显的声音,是因为此时她穿着的是一双不算太高的高跟鞋。
习惯了比别人高上数公分的视界,一旦回到最初的自己,便会如失去地基的楼房一般,轰然倒塌。
就像……她自己。
这份小小的坚持,在陷入令人恐惧的追逐之后依然没有改变。
她一边抱怨穿着高跟鞋奔跑可需要花费不少努力去练习,同时又没有去掉这层劣势的打算。
响亮的脚步声就像一盏明灯,给从半个小时前就跟在她身后的那道黑影指引着方向。行至巷子尽头,将过转角的时候、回头往后看去的女人,果然又看到了他。
那是一个浑身笼罩在深色雨衣里的人。
长长的雨靴让他不用像女人这样受到地面积蓄的雨水侵扰,足以将整个人都遮盖起来的雨衣更是使其隔绝于冰冷雨夜之外。
水面反射的路灯光芒,依稀让女人看清楚对方短发下那张清秀俊朗的脸,清澈漆黑的眼眸却似冰冷铁片般将投射在他身上的光芒全部反射回去。
那个人的手中,拿着一把与夜色有着相同光泽的匕首。
这个身影,和继续奔跑的女人脑中半个小时前见到的那个形象完全一致。
对女人而言,今天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日。
烦恼于乱七八糟的公司现况以及离开这个家有一段时间的丈夫,她独自来到西街附近的酒吧,想借此暂时消除烦恼,却没想到自己不小心喝过头,回过神已经到了大半夜。
酒吧的服务生将女人叫醒,撑着她没什么力气的身体来到街上,准备叫辆的士送她回家时、女人拒绝了。
“我家离这不远。”
在夜风浸泡下稍微清醒了一些的女人如此说道。
待服务员离去,女人走到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沿着记忆中的路往回走。
其实要回家得走上将近半个小时,但她忍受不了平时坐的士时总喜欢跟客人搭话的热情司机,还有……脑袋里那些混乱的想法,不趁现在好好整理一下,都快要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这夜,怎么也让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低声喃喃着,一个人往不怎么想回的家进发。
穿过公园的时候,在长凳上坐了一会;路过小巷的时候,又将胃里涌现出来的酸楚之物倾泻到入口处的垃圾篓中。
原本只要半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差不多的时间,却才将将过半。
渐渐清醒过来的女人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烦恼,恰在此时、开始下起雨来。
“这个路段还打得到车吗?”
女人看了眼冷冰冰的巷道,这里已经处于居民区内,要找车就必须回头走上一段时间。
犹豫不决的她,姑且在一栋民居的屋檐前停下脚步。
——等雨稍微小些了再回街上。
她如此想着,看向巷道的尽头。
居民区的宁静小巷与哪怕到大半夜依然拥有活力的街道,她更喜欢此时的立身之所。
不过,在真正作出决断之前,已经有人将女人的退路截断。
“啪嗒,啪嗒。”
雨靴踩踏地面的坚实脚步声不知为何,穿过雨幕间的纷杂噪声,清楚传进女人耳中。
她再仔细朝巷道口看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深蓝色的雨衣覆盖全身,手中的刀刃反射着寒芒。
这身装扮,若非巷道口有一盏明亮的路灯,估计都不会被女人发现。
距离过远,尚看不清楚面容。
即便如此,危机感也将女人的警惕提到最高。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她大声朝对方喝斥,同时想以此引起周围民居之人的注意。
可惜,宿醉后干燥的嗓子实在难以发出足够响亮的声音。
民居里酣睡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巷道口正不急不缓朝这边前进的雨衣怪人也没有注意到。
呼喊无效,女人变得焦急起来。
如果能驱赶对方,她肯定会立刻从巷道口出去,跑到街上最繁华的地带拦下一辆夜间行驶的出租车。
而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选择。
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逼近,女人不由回想起最近闹得人尽皆知的新闻——
一个动机不明的杀人魔,一个月前在邻县的县城杀死了一名高中三年级的学生。
据媒体说,这似乎还不是他的第一次犯案。
前后有足足三人身亡,而每一个死者身上都留下了一个十字般的标记,个性鲜明的“签名”立刻就使他“十字杀人魔”的称号为众人所知。
发生了如此危险的事件,女人却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太过在意。
首先,之前死去的人都是在省内的一些小县城遇害。
那种监管巡查力度不够严密的地方发生这种事,不代表对方会傻到在监控散步范围最广的这座省城里动手。
再者,整个省有数千万人口,就算自己之前再怎么倒霉,也没有点背到碰上比中彩票几率还低的杀人魔吧。
这种侥幸心理,现在则截断了女人的退路。
她转过身,飞快朝着巷道更深处奔跑。
杀人魔既然是流窜作案的类型,他就应该对这附近的地形不熟悉才对。
只要在巷道里绕行一段时间,甩掉对方应该不难。
可当女人来到转角之后的又一条巷道尽头,转过身时、披着雨衣的杀人魔就在那里。
就像刚才看到他时那样,隔着一条巷子的距离,远远地、不急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
女人加快脚步,以远比平时赶往公司更快的速度奔跑,期间还因为高跟鞋的缘故摔倒过一次,幸运的是——对方始终只是以算不上快的速度跟着,好似完全没有拉近距离的想法。
“这样怎么可能追得到我。”
女人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更快。
却在下一刻,骤然停止。
前方是一堵冷冰冰的墙,左右两侧则是紧闭的铁门和窗。
这个城市的巷道间有着非常多的岔路口,本以为可以依靠对于这一片的熟悉甩掉对方——
许是被那个始终在自己将要过又一个转角时出现在身后的身影扰乱了思绪,几经辗转,却是女人率先走到了尽头。
她想要喊叫呼救或是敲打看上去能发出不小声响的不锈钢门扉,声音和扬起的手却始终落不到实处。
结果,女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跟了她半个小时的身影一步步来到近前。
——到现在,就算呼救也晚了吧。
女人看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刀刃,如此想道。
那人,却并未急着就这么了结女人的性命。
“为什么要逃跑?”
疑惑的声音,似乎真的在为这件事感到困扰。
女人盯着杀人魔手里的刀,牙齿止不住打站,但还是回答道:
“你是想杀我对吧。”
这是已经摆明了的事情。
夜半无人的小巷,做着这幅打扮的怪人手里拿着刀,一路跟着女人来到此地,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为了跟她交朋友。
“杀你?”
杀人魔摇了摇头,说:
“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愿望。
女人瞪大双眼,对这个步入社会便再没有想过的词感到疑惑,而杀人魔的讲解并未就此结束。
“我说你,其实不是真心想从我身边逃走对吧。”
杀人魔停在离女人约莫三米远的位置,淡淡说道:
“脱掉高跟鞋的话,我跟不上你。”
以那种完全不像是追杀者的速度行进,若非女人执意不肯放弃脚下的鞋子,她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你跑了二十七分钟,期间有六条可以回到街道上的小径,你一条都没有走。”
由诸多居民楼拼凑而成的繁复巷道,出口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
“想说是因为我太慢、自己尚有余裕,或者说不清楚这附近的地形,错过了逃生路线吗?”
杀人魔的眼睛,直直盯着不停颤抖的女人。
对方想说的话,早就被他看穿了。
这种单薄的辩解,不过是出自于生物本能对于死亡的恐惧。
正是因为无法摆脱这具身体的束缚,人们才会始终苟且在枷锁之中。
“你看,你自己不是已经用行动给出答案了吗?”
杀人魔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之前杀掉的三个人,也都和你一样喔?”
他用平静的,欣慰的,满足的语气,向面前的女子阐述杀人魔窥见的,属于她的真实。
然后那把刀刃,让她所渴求的救赎降临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