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晏川扶着姜晚坐进马车,自已亦即将弓身进入时,缓缓转过头,眯起眼睛看向一片漆黑的东郊山林……
虽然那里黑黝一片,可不知为何,他总觉似是有人在看着自已。
直到姜晚带着微微困倦的嗓音问他怎的还不进来,裴晏川才低应了声,探身走进车厢……
当百余人的大部队逐渐远去了,东郊山林复如常寂静。
却从一处凸起的山包后,走出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
其中一个略显担心道,“是不是咱们被发现了?”
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腰挂双刃宽刀,虎背熊腰,隔着衣料都能看出胳膊上连绵的肌肉,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道了句不会,“刚才咱们都闭了气,且距离尚远,即便那人心有怀疑,该是也瞧不见的。”
只是那道鹰隼似的目光太过敏锐犀利,他直觉有这么个人在南州城里,自家主子要做的事,或许不会太顺利,沉声道,“咱们走。”
当务之急,是把这事禀告给主子才行。
再说一路进城的一行人,马车上的灯光摇曳,虽是不若寻常亮堂,倒是也比刚刚瞧得清楚——
裴晏川盯着姜晚肿起的面颊,和唇角的血丝,目光微寒,一股子怒气横在胸腔,出不去下不来,到底唤了连营要了随身带的药膏,扔给她,“涂上。”
姜晚伸手接了,好似得了花生的松鼠似的,两只手捧着小药罐,笑嘻嘻道谢,无奈路上颠簸,加上被捆久的手有些发麻,使不上劲儿,竟连盖子都打不开。
裴晏川见状,长臂一伸接过药罐,修长的手指沾些药膏,轻轻涂在她脸上。
原本火辣辣的脸被清凉覆盖,十分舒服,姜晚紧皱着两条秀眉终于舒解开,终于有心思想点别的。
都说美人要在灯下看,她原本还懂其中深意,直到见那莹莹烛光罩在裴晏川周身,让本就俊雅的男人更添了些少见的柔和,高挺鼻子的影落在幽深的眉眼间,姜晚这才看清,裴晏川的睫毛竟这么长……
还有那张薄唇,明明时常抿起冷硬的线条,此时却是轻轻勾了一下,旋即上下开合……她便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莫不是被打傻了,竟直勾勾地看人。”
若他没看错,这小女子刚才看着自已的眼神,倒是与那些见了貌美女子便要上前调戏的地痞十分相像。
他虽自知皮相不错,却并不太放在心上,只觉堂堂男儿该是有磊落的风骨,区区皮囊算不得什么要紧,可今日也不知为何,当从某人看向自已的眼里瞧出些赞赏时,他竟忽地生出几分喜悦来……
姜晚醒过神来,连忙挪开视线。
即便她一向大胆,却到底是个情窦未开的姑娘家,便觉得此刻的自已,有如偷看大姑娘洗澡被抓了个正着的书生般难堪,双颊再次烫了起来……她紧忙坐直了背脊,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哈哈是吗,没有吧……”
又手足无措地摸了摸略感不适的小腹,笑说都六月了,晚上还是挺凉的啊。
眼见平日高山雪松般谪仙似的裴御史,正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已,姜晚觉得自已得说些什么才行,于是上下嘴皮子一搭,“话说民女险些被害,那行凶之人难道不该给点补偿?”
裴晏川神色不变,说律法上的确有受害人的些赔偿一说……
便见片刻前还红着脸儿,窘迫得恨不得钻地洞的小女子倏然亮了一双美目,“民女今日险些丧命,受了天大的惊吓,此般委屈,请裴大人做主!”
说着说着,声调一下转了委屈,身子一软跪在地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柔弱无依模样。
即便裴晏川知道她一向圆滑市侩,做戏娴熟,有些气她明明累了一晚上还有心思想银钱几两,可瞧着少女白皙嫩白的脖颈,还是忍不住软了些语调,“本官自会考量……这马车没铺毯子,你也不嫌膝盖疼,快起来吧。”
姜晚听着有门,心里一喜,便要提了裙摆起来,偏这时车轮滚过凸起石块,马车猛地一颠,她顿时失了重心,整个人向前一跌,便埋在一健阔的胸膛中。
裴晏川也没想到突然被生扑了,愕然垂头看着怀里少女纤薄的背脊,还有散发着淡淡甜美香气的乌发如云,袅袅缠绕在鼻息间……
马车内一阵寂静。
倒是姜晚先反应过来,急忙向后一退,快速站起身时,却忘了这车厢不是房梁,没那么高的顶,结果结结实实撞了脑袋,“哎呦”一声,脑子发懵,脚下也不稳……
再次扑在裴晏川怀里。
裴晏川:……
姜晚:……
饶是她一向脸皮厚,但是片刻间,强吃了南州御史大人两次豆腐,也是有些难为情的。
姜晚揉着脑袋,抬着发红的脸儿,羞赧一笑,“嘿嘿,没站稳……”说着就提起裙摆要挪开,却见裴晏川浓眉一皱,“你受伤了?”
不待姜晚反应过来,他已一脸颜色地提了她染血的裙摆,连声追问伤在何处。
姜晚今日穿了浅淡藕荷色的束腰长裙,下摆做了百褶的设计,既显腰身,又层层叠叠的妩媚优雅,只是颜色不太经脏……
她先是也有些纳闷,不知自已伤在何处,再瞧染血的位置在后身下摆,脑中轰隆一声——
紧忙从裴晏川手里抽过裙摆,“没……没事,或许是沾了别人的血吧呵呵……”
天爷啊!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自然也算不到今日突然降临。
只觉得再窘迫也不过如此了……
裴晏川虽没有成婚,但并非什么都不知的吴下阿蒙,一见少女原本泛着粉红的脸儿突然涨红得好像猴腚,再一琢磨她此前始终捂着小腹的模样,便恍然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