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所有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都是对簿公堂,就比如断绝关系。
可很多时候,只有在官衙里才能办成这种事,尤其对方是不知廉耻的滚刀肉,姜守财和孙氏之流。
若是她请姜家族人见证这事,她一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小小庶女,多半会被狠揍一顿,关进柴房,说不定还会一驾马车拉到乡下卖掉。
只有把这事闹到官衙里,在官老爷面前,姜守财才不敢轻举妄动,姜晚才有机会为自已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可是该如何争取,却是不能当着官老爷面的,毕竟姜晚准备用来威胁姜守财的,是姜家商行多年的逃税的证据。
姜守财瞧着那本不算薄的账目,冷汗一层层沁出来,“你……你这孽障,竟然算计亲爹!”
逃税十两就要游街示众,百两下狱流放,千两那是要掉脑袋的。
孙氏白着一张脸,强装淡定,“晚丫头,你在铺子里忙活了那么多年,更是一手抓着账目,难道这逃税的事就没你的手笔?”
摆明要拉着姜晚一道下水。
姜守财龇牙咧嘴,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对!今儿我就豁出去,大不了咱们把这账目上交,一起死!”
姜晚看着他们两个,平静一笑,“好,今儿是我娘出殡的日子,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咱们一起死,路上也能凑个热闹。”
说完便要喊人来,却被孙氏抢先一步捂了嘴,“臭丫头!你不要命,别连累我!”
又转头看向姜守财,“老爷,这丫头是属疯狗的,见谁都咬,你看——”
姜守财怨毒地盯得姜晚,半晌后,从嗓子眼挤出一句好。
之后,在张知州和裴晏川的见证下,南州户籍官在姜家的户籍上勾掉“妾室于四娘”和“庶次女姜晚”的名字,又单立一册全新的户籍。
姜晚捧着墨迹未干的户籍簿,看着娘和自已的名字写在上面,弯弯唇角,一颗泪忽地自眼角滑下。
姜守财和孙氏拂袖而去。
姜晚看向裴晏川,“你倒是聪明。”
这事儿她并没提前知会他,本来还担心他和张知州不肯走,事情不好收场,没想到裴晏川脑子转得倒是快,竟上赶着给她搭了台阶下。
裴晏川晲着某个依旧神色憔悴的小女子,“可是要从姜家搬出来?”
这丫头从来都是个胆大有成算的,既然要跟姜守财断绝关系,怕是早有后手了。
姜晚眨眨眼,“行李都提前收拾过了,不过还得劳烦裴大人……”
若此时她和小桃回家,怕是少不了姜守财和孙氏的一番刁难,可能还会受些皮肉之苦也说不定,既然眼前有裴大人的虎皮可以扯,她可是不打算放过的。
裴晏川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笑,正要开口吩咐连营跟着走一趟,却是一顿,“好,我跟你走一趟。”
姜晚连忙摆手,“都是些提行李的粗活,怎能劳烦裴大人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嫌弃,这男人瞧着便是金尊玉贵长大的,怕是不会干活,可别把她缠好的行李卷扯散架了……
再说,若是连营在,她还能指使做些其他的活计,可裴晏川……
她可不敢。
最后还是她和小桃受累!!!!
可无论姜晚怎么说,裴大人似乎很有帮人搬家的兴趣,已长腿一迈坐上马车,挑眉看向姜晚,“你不上来?”
连着守灵几日,吃喝不济,加上早起出殡折腾到现在,姜晚早已精疲力竭,此时有马车坐又哪能拒绝,连忙跟着上了车。
姜晚和小桃的行李并不多,很快就搬到提前定好的客栈。
裴晏川却觉得不妥,“你们两个姑娘家,如何住这人多眼杂的客栈,不如换到官驿。”
且那官驿离衙门近,安全不在话下。
姜晚拗不过他,且也担心姜守财会找麻烦,便顺从地搬去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姜晚找到裴晏川,郑重地行礼拜谢,“若非大人相助,今日怕是不能成事,小女子深谢大人。”
裴晏川却是皱起眉头,垂眸睨她,“怎的竟不易容了?”
面前的少女眉若远山,琼鼻朱唇,雪肤赛雪,乌发披肩,虽连着几日熬下来,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但丝毫不掩明艳姿色,甚至带了些柔弱之感,更加我见犹怜。
姜晚点头,“嗯从前易容,是想娘怕我在姜家受苦,如今既已与姜家毫无瓜葛,自是无需易容。”
裴晏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颔首道,“明日起,便来官衙吧,你这顾问旷工良久,该是扣工钱了。”
“实不相瞒,裴晏川,我想离开南州。”姜晚抿唇,下定决心似的,“娘说,她想去三姨生活过的京城看看,我打算完成她的遗愿,去京城生活。”
人生的前十七年,她是姜家的庶次女,跟娘相依为命,过得战战兢兢,可之后的日子,她不想再这么过了。
她想要走出去,想要带着娘的那一份一起,好好过,去娘想去的京城看看。
“京城?”裴晏川蹙眉,“那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该怎么生活。”
京城虽繁华,但讨生活并不容易,男子尚且难以立足,女子只会过得更加艰难,并非他不相信她或是心存质疑,只是世道如此,女子立世从来不易。
姜晚点点头,“是啊,是不容易,可在哪里都是不容易的,南州就容易吗?可是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
她只是觉得很歉意不能帮他继续找人,“小林哥从前在码头干活,认识不少像我这样南州土生土长的,一定能帮得上你。”
裴晏川却是心里极不舒服,“你曾说,做生意诚信经营,撂挑子就走,把我扔给下家,可是诚信商家所为?”
他说这些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好笑。
没想到,他一个冷情冷性的南州御史,竟也会跟一个小女子掰扯生意诚信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