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呜……”
脖子上拴了铁链的黑狗咆哮着,不住向着面前三人发出低吼,模样十分凶狠骇人。
刘管事不阴不阳道,“老先生今儿怎么捂得这么严实?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旁人假扮的呢。”
说着,一手扯下面前人头上的兜帽,脸上挂着“果然不出所料”的得意笑容,
“哟,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没错。
此时要出门的,正是装扮成老郎中和两名药童的,姜晚三人。
这些日子,姜晚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始终在盘算着如何离开。
无奈各处都有孙氏的人盯着,明面上,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家丁在院子口守着,暗地里也关注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比如她上午在院子里说话声大些,下午孙氏就会遣人来打探……
姜晚琢磨了很久,才想到扮做老郎中蒙混出府,却还是被识破了。
她瞟了眼还在发狠咆哮的黑狗,回头轻声安抚着被吓得发抖的于氏,冷冷道,“倒是条忠心的好狗。”
“那是!咱们黑虎的鼻子最灵,模样变化能变,气味可骗不了人!”养狗的家丁十分得意。
“没脑子的东西!如果这扁毛畜生惊着二小姐,你担当得起吗?还不快牵走!”刘管事有把柄拿在姜晚手里,不敢将人得罪得太狠,回头斥责那家丁两句,又转头笑道,“二小姐,咱们也是听吩咐办事,您看……就别为难老奴了吧。”
说着双手一拱,拜了几下,又表示绝不会把今日的事上报给孙氏。
姜晚上下眼皮一搭,眸间毫无被抓包的窘意,随手整理着被兜帽压乱的发髻,“刘管事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在家待得闷了,想出去逛逛罢了。”
刘管事连忙应声,“二小姐说得对,但是……您看,夫人的意思是于姨娘还病着,叫安心休养呢……”
姜晚知道出逃失败,也懒得再废话,带着于氏和小桃回到小院。
安顿好于氏后,姜晚让小桃照顾着,自已则悄声走到后院柴房门口,当她打开柴房门上的铜锁,轻手轻脚推开门后,却对上一双浑浊的苍老目光。
名叫克里木的老郎中点着姜晚的鼻尖,“你这丫头竟在酒里下安神散嘛!坏得很!”
姜晚没答话,看了看两个睡得正香的药童,疑惑为什么同样伎俩的安神散,怎的老头却没事?
克里木哼了两声,“小伎俩嘛,对付小屁孩还行,对我没用的!没用的嘛!”
行医多年,他略动动鼻子就闻出那鸡汤里下了东西,又怎么可能真的中招。
姜晚笑了,“老先生知道我下了药,却还陪着演戏?”
克里木起身拍拍长衫下摆的灰尘,“懒得揭穿你个小丫头的坏心眼嘛!一口气下三包安神散,够这小子睡到大天亮了,你给加两床被子嘛!”
说完捋着胡须,提起药箱背上,阔步离开。
擦身而过时,姜晚低低说了声,“多谢。”
克里木身形一顿。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加上听闻的传言,他大概知道发生在姜晚和于氏身上的事,今日不揭穿便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助她们离开……
可惜却没成。
他沉默着,步伐不停,很快走出了小院。
一次不成功,不代表永远都失败,姜晚没有放弃逃走的念头,钻狗洞、挖地道、给家丁餐食下药,甚至性命威胁……可谓招数用尽,花样百出,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姜守财下了狠心,特地新买回三十个家丁,把院子看得铁桶一般,再无一丝可能逃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五月十七。
姜晚出嫁的前一天。
克里木照旧来得很早,卯时刚过,就来给于氏看诊了。
姜晚提前准备了热茶,待他开过药方,请他在院里小坐,“老先生,我想跟您求一样儿东西。”
克里木不动声色看她双手执壶,为自已斟了满满一杯香气袅娜的热茶,前所未有的恭敬郑重,再想到她这桩不合心意的婚事,他心中警钟狂响,“年纪轻轻的,莫要想不开嘛!就算不为自已,也得为你阿娘想想嘛!”
姜晚放下茶壶,“寻短见这种事,我不会做的。”
她这条命,是娘给的,不可轻贱。
在克里木疑惑的目光里,姜晚继续道,“我想跟您求一剂无色无味的安神散,可有?”
既然在姜家逃不掉,她就从漕帮逃。
到时候新房只有她和姓郭的两人,只要迷晕了对方,加上有小林哥相助,逃出去的希望并非没有。
克里木瞪大眼睛,“你你你……以为那漕帮那么好逃的?而且他们发现你逃了,该怎么对付你阿娘嘛!”
虽然他并非本地人,但也多少听闻过漕帮的事,觉得小丫头这种想法无异于送死。
姜晚一笑,“只要我明日顺利出嫁,就不会再有人看管我娘,我已有法子把她也接走,老先生不必担心。”
克里木一句“但是”堵在嗓子眼,却化作叹息吐出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姜晚是个果决性子,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如果从他这里得不到,也会想方设法从别处拿到手。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葫芦,打开木塞,倒出各色药丸,选了一颗白色的递给她,“半颗足够昏睡两日。”
姜晚双手接过,又拿出早备好的二百两银票,“先生大恩,姜晚没齿不忘。”
翌日,五月十八。
阳光正好,微风徐徐,是一个大大的晴天。
喜娘来时,天还不亮,一推开门发现姜晚穿戴齐整大红喜服,端坐在床边时,当真惊了一跳。
新娘子讲究个含羞带怯,必得娘家人和喜娘一道催请着起床,再服侍着洗漱完毕,绞面开脸,涂脂抹粉才是啊!
她做了一辈子喜娘,还是头一次见着主动捯饬自已的新娘子……
也太……急着把自已嫁出去了吧!
喜娘心里鄙夷姜晚没个闺秀样子,面上却是不显,开口便张罗着给新娘子净面,开脸。
姜晚脸上涂着草药汁,虽然不易脱落,但被那绞面的细线来回磨几次,难保不会露出破绽,于是笑说,“我自小怕疼,就不劳烦您了。”
喜娘有些迟疑,新娘子不绞面?
这事她也是头一次见啊!
姜晚笑容不改,从袖口顺出二百文铜钱,从容递过去,“我嫁过去,不过给人做妾室,且还是个不会得宠的……今晚能不能圆房都难说,何必多此一举?”
喜娘看着面前虽然涂了白粉,却透出原本蜡黄黢黑的皮色,连着脸上还有一块颜色与别处都不一样的胎记……
啧啧。
这姑娘的确长得丑了些。
心里认同了姜晚的话,便不再张罗绞面开脸的事,转而笑眯眯收下铜钱,一张巧嘴开开合合,吉祥话说了一箩筐,又收了大几十文打赏后,笑得更加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