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财正在做一笔香料生意，本已谈得七七八八就差交款子，可买家却今儿一早变了卦，转头从别家进了货。
他急忙四处打探，听说买家昨日去了趟斜街的茶馆。
“你这孽障！”
姜守财怒气冲冲骂道，“你做下那些脏事，都被编成话本子给那些说书的日日拍板子宣扬，人家岳老板是怕咱家的香料带着狐骚味，才转寻了别的买家！”
痛失近千两纯利，他心疼极了。
姜晚冷眼瞥过看好戏的孙氏和姜双琳，说自已从没勾引过裴晏川，“城里流言四起，爹可知源头在哪里！？”
她早觉得流言传得蹊跷，此前传她在贼窝里滚了一圈清白不保，后来忽然转了方向，一个劲儿地造谣她行事不端，勾引裴晏川，甚至说她在家里设宴传情，说得有鼻子有眼，跟亲眼所见似的！
“这些日子，姐姐跟牙行的王婆子走得倒是近！”
姜晚直直盯着姜双琳，“亏得姐姐送去的大笔银钱，王婆子才能痛快的拿出二百两，给儿子买了四进的院子！”
在商业发达，往来人口众多的南州城，若说散步消息最方便的，便是牙行中人了。毕竟宅邸租赁、铺面买卖、车马租赁、家奴采选……方方面面都有牙人参与，三道九流都离不得。
这王婆子便是这牙行里，出了名的碎嘴子。
凡事经了她的嘴，那就相当于跳进了万花筒，能变幻换了八百个模样，还个个都不带重样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天上地下的事能给编出花来。
自姜晚开始怀疑流言出处后，特地寻了林先探查。
漕帮虽说在码头里做事，但接触广，加之身边尽是下九流帮众，消息最是灵通，很快打听到消息是从牙行传出来的……
姜晚起先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直到刚在品茗阁看见那道滚胖身影，又想到向来抠搜的王婆子突然给儿子置宅子，才明白其中关窍。
今日既被她看见姜双琳和王婆子相会，未免夜长梦多，姜双琳一定会先发制人，现下便是借着姜守财最在乎的银钱生意事上发难。
“斜街最多的就是牙行，岳老板一个外地来的，为何突然跑去了斜街？”姜晚猜测，定是王婆子使人传了话，引他去听了一场早编排好的戏！
“姐姐倒是能豁得出去，为了编排我，连父亲生意的主意都敢打！”
姜双琳当然不承认是自已做下的，登时扯着嗓子骂她污蔑，跪在姜守财面前喊冤，最后倒头扑在孙氏腿上，哭得梨花带雨。
孙氏一边安慰女儿，一边指着姜晚骂血口喷人，梁柱间回荡的尽是她的尖利嗓音。
姜晚毫不畏惧，“不如爹这就去请了王婆子过来，咱们当面锣正面鼓的，一问便知！”
姜守财脸色铁青。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女儿，一见姜双琳发白的脸色，他就知道，姜晚说的八成是真的。
嫡姐为了泄愤，找人抹黑庶妹的名声，甚至不惜以自家生意做引，若是传出去，不仅姜双琳的名声毁了，连杜家也不可能娶这么个心思恶毒的蠢货！
而姜晚……
他居高临下睨着下首跪着的瘦弱少女。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仗着有张知州撑腰，才张狂了两日。眼下被张小姐厌弃了，便再没可能翻出浪花。
两厢比较下，孰重孰轻，不难判断。
略一思忖，就有了定论。
“啪！”
姜守财狠狠一拍桌子，大骂姜晚颠倒黑白，“狗东西！竟学起编排嫡姐的手段！空穴不来风！都是跟你小娘学的狐媚伎俩，下作！”
劈头盖脸的谩骂中，姜晚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为什么？
摆明的栽赃，为什么视而不见？
“明明只要找来那王婆子一问便知，爹为何只偏袒姐姐！”她梗着脖子辩白，又为小娘叫屈，“这么多年，我娘从来温顺，不仅对嫡母敬重有加，更是从不跟爹顶嘴，连半个不字都没说过！”
狐媚伎俩？娘若是有这种心思，又哪里会被欺负得那么惨！
她曾听过裴晏川审讯山匪，是否过了人命，是否参与抢掠，是否买卖妇孺……桩桩件件问得清楚明白，再依律法量刑，或是入狱流放，或是绞刑砍头，俱是有法可依。
当时她不明白：总归都是些坏蛋，哪里用如此麻烦。
裴晏川一袭官袍，闻言停住饱蘸墨水的笔，“刑当其罚，罪刑相称。量刑之旨，在安民除暴，以资大晋律法，宣达国之刑政，尊奉法廷之判决，否则何谈青天白日，何谈法纪之尊？”
恶贯满盈山匪都能在堂上享有公平，可她在自已家里，却从没这种机会。
“爹若不信我的话，咱们便去衙门立状子！请官老爷审一审，总能水落石出，还我清白！”
姜守财怎么敢上衙门，恼羞成怒下，直接搬出不孝的大帽子，怒喝一声，“给我上家法！”
很快，两个婆子手捧一根藤条上来。
半寸宽，削得指甲盖薄的藤条反复浸油风干后，韧性极佳，抽在脸上火辣辣一片，顷刻便肿起来。
两个婆子左右开弓，姜晚被抽得眼冒金星，脑中一阵阵的昏厥，脸颊剧痛滚烫，不用摸也知道一定是肿了，甚至嘴角都是破的，嘴里满是血腥味，却半句疼都不喊，直直盯着坐在上首几人，眼眶通红——
但一滴泪也没有。
她蓦地站起身，狠啐一口血水，直直看向姜守财，目光中再不见往日的圆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
肿胀的脸颊让她的话音有些含混，“今日这顿打，我记下了。”
说完，踉跄转身就要离开。
姜守财冷笑一声，举起茶盏摔过去，狠狠砸在她背上，“孽障！给我跪在院子里好好反省！”
坚硬瓷盏砸在背脊上，打得姜晚一个趔趄，旋即又被茶水烫得一抖，重心不稳跪在地上，膝盖一阵钻心的疼。
她想站起来，可肩膀被那两个婆子狠狠按着，半点力气都发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