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济州城上。
柴煦此刻正和闻焕章朱仝二人漫步在城墙之上,巡视城防。朱仝作为柴煦近卫营统帅,此战自是也跟随柴煦到了济州。
柴煦瞥了朱仝一眼,边走边说道:“朱仝兄弟,前日山寨封赏,你只捞个护卫之责。前来济州两战,又未教你出战,心中可有埋怨?”
朱仝始终落后柴煦半步,手按腰刀环视四周,即使在自家城墙上也没有丝毫放松。听得柴煦问话,当即说道。
“统制哪里的话,若非统制遣人相救。朱仝这颗头颅早便离了身子,哪还会有今日。况且朱仝自知统制与几位军师有计划要做,岂能在此急吼吼求战,坏了我梁山大计!”
闻焕章在旁听得,当即一笑,说道:“朱护军如此识大体明大局,是我梁山之幸。”
朱仝回道:“谢过军师夸奖。”
柴煦也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拍了拍朱仝肩膀,说道。
“好样的!不枉我把近卫交你统帅。你既如此明理。我今日也与你言明,前番攻打济州,确实未曾想过用你。只因此城太过懈怠,直至破城都未见主将,如何需要动用护军。而昨日不教你出城,则是欲要藏拙示弱。”
“若不叫他认定我等水洼草寇人才寥寥,他又岂能乖乖入套?且放宽心,早晚有护军用武之时。”
朱仝拱手一礼,说道:“多谢统制解惑,但有差遣朱仝之时,朱仝定然不负统制所托!”
柴煦又拍了拍朱仝,说道:“好,去把刘唐和杜迁叫来,我要问问他们城防准备如何了。”
朱仝应诺而去。
闻焕章看着朱仝的背影轻摇折扇,说道:“刚毅稳重,不好战亦不怯战,朱护军有古名将之风。若能勤习兵书,他日或可为我梁山上将。”
柴煦笑道:“我也是如此想,如今我梁山之上也算人才济济。然似朱仝兄弟这般,实属难得。将其任为近卫,也是想教多听听在中军角度如何思考问题。其人忠心又能变通,识大局。他日东进齐地,可教朱仝将一支偏军历练,日后定可为我梁山独当一面。”
两人交谈一阵,朱仝便引着刘唐和杜迁前来。
三人行了一礼,刘唐率先说道:“统制,这城头之上的布置尽已齐备了。滚木礌石,金汁踏弩皆是不缺。只待那厮前来,便让其识得我梁山神威!”
杜迁也是跟着说道:“没错,统制,一众弓弩布置,皆从朱武军师调遣,皆是蓄势待发。定能在此济州城内重创敌军!”
柴煦听得随即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听得一声叫。
“官军攻城了!”
柴煦心下暗道:‘说曹操,曹操便到。’随即命令众人各自归位守城,自已便在城楼观战。
那呼延灼不愧名将之后,用兵实有章法。即使断定柴煦一伙不过草寇,却也并未过分轻视,而是按部就班指挥攻城。
随着其一声令下,只见官军阵中便是拉出两阵弓弩手,借着用木头修筑的挡箭牌与城上对射。
那东京禁军军械确是制作精良,呼延灼军中弓弩力道十足。梁山军居高临下与其对射,竟也未占得多少便宜。
双方对射一时,官军阵中推出一物。瞧其巨木所制,状似屋形,下置车轮,上覆一层生牛皮。阵中约三五辆,缓步向城下推来。
闻焕章早便瞧见,对着柴煦说道:“此物名叫洞子,弓箭射之不进。此来必是欲要填埋护城河的,且命将士休要放箭,待其近前,以先搭钩勾走牛皮,再以滚木礌石一齐砸下!好在官军此物不多,毁他三两个便可迟滞其攻势!”
柴煦当即传令,那官军洞子方至护城河边,正欲以携带的沙石土块朝河中填去。却是忽见头顶一亮,牛皮便被勾走,那队官军大惊,急急的胡乱扔了沙土入河便欲反身逃走。城上梁山军士如何能放!滚木礌石一齐砸下,那洞子那队官军当即便是连着洞子一同被压碎在这济州城下。
另一侧的军士如法炮制,登时又毁两架!
呼延灼于阵中观得,心头大怒,急急号令洞子撤回。那两队见得前面几架如此惨状,本就不敢再前,今时得了号令,大松口气,迅速朝本阵归来。
眼见洞子无法成行,呼延灼当即号令弓弩手持续射击,压制城头的同时点了数百死士头顶大盾手提沙土强行上前填埋。
官军虽是弓强弩利,然毕竟是以城下对城上,无法压制彻底。仍有部分梁山军士能够借着城墙掩护朝下放箭。
虽有盾牌遮挡,却仍是有不少倒霉的士卒被箭矢射翻,惨叫声不绝于耳。若被射死,还算痛快。最倒霉的便是被滚木礌石砸中,死者无一全尸,伤者惨不忍睹。城下碎尸一片,叫人触目惊心。
但由此便可看出呼延灼麾下将士确实与寻常官军不同,那数百死士仿佛听不到袍泽的哀嚎一般,只是不断地朝护城河跑去丢下沙土。
不多时,在这数百死士的舍命冲锋之下,护城河便被填满了数段。
呼延灼当即号令云梯出动,数十架云梯前出,搭在城墙之上。
城下的官军早就跃跃欲试,各持刀盾攀城而上。韩滔在后大叫道:“贼人黔驴技穷,如今云梯已然搭上,我军将士速速上城。待得破了此城,个个有赏!谁先上得城头,便是首功!”
在韩滔的激励之下,众军士狂吼着奔云梯冲来!只见人人悍勇,个个争先!
一旁刘唐焦躁,回头喝道:“你等金汁准备好了没有!还不快拿上来!”
几个兵卒回应一声,急急便抬着一锅刚刚煮沸的金汁而来。在刘唐命令之下向着云梯上倾倒而去。
王二沿着云梯向上爬着,以盾挡住箭矢的同时。余光看了看周边的云梯,似是并无他人比自已爬的更快,心下不由一喜,暗道:算命先生说我今岁鸿运当头,莫不就应在此时?待我立下首功,还愁不能飞黄腾达?
正兴奋间,便听城上叫喊。抬眼看时,一片黄色早便是盖在眼前。滚沸的金汁浇了满头满脸,王二惨叫一声,遭不住烫。翻滚着跌下云梯,摔死在城下。
然金汁毕竟有数,不多时就已尽数用完。
逐渐便开始有军士登上城头,只坚持不多时便被蜂拥而上的梁山军士砍杀,丢到城下。
两军你来我往,在城头上惨烈厮杀。几经易手,城头遍地染血。
呼延灼眼见天色将暗此番难以拿下,为保存实力,遂是鸣金收兵,引兵归营。
城头之上梁山众兵卒也是松了口气,柴煦抚慰了一番守城将士随后离去。
今日一战,呼延灼折损兵卒近千人。而梁山军也并不好受,此番依托城墙,却是也折了五百余将士。
是夜,就在城墙之下,众人齐聚议事。
刘唐坐在下首,说道:“这伙贼厮当真阔气,一个个武器衣甲精良的很。有个小子,身中三箭,皆被甲胄挡住,还能上得城头拼杀。”
杜迁也是愤愤说道:“是极是极,若无这身衣甲,其如何能杀我五百儿郎!”
柴煦眼见二人神色,当即出言安慰道:“两位何须恼怒?今日城下,官军死者比我梁山只多不少。再说我等尚有后手,待得打破此军。那衣甲军械,还不都是我梁山得?”
众人口皆称是。
————
另一边,官军大营。呼延灼这边却是一片喜色,韩滔率先恭维道。
“指挥使不愧将门之后,用兵调度实有章法。今日城上依我观之,梁山贼子少说死伤六七百人。攻城战能有此等杀伤实属不易,此皆是指挥使用兵得当!依末将观之,只消三日,城内人心必散!我等便可破城!”
彭玘也是笑道:“韩团练说的没错,若非器械来的太晚,天色渐黑不便攻城。说不得我等今日一鼓作气便能夺下城头。”
呼延灼却是说道:“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我原以为此战靠那五架洞子伴上云梯便可轻易破城。不想那柴煦居然能知破解之法,可见其对兵法研究颇深。我军虽是处于上风,然损伤亦是高过贼军,不可大意。”
二人称是,各去休息。
全军刚刚睡下不久,忽听得外面轰隆隆隆战鼓响。呼延灼三人急忙拿了武器赶出帐来,外面却是不见一人。转身归帐刚刚睡下,外面便又鼓噪起来。
呼延灼心下了然,说道:“此乃疲兵之计,收拢士卒归营,莫去睬他。”
如此反复三次,皆是不见一兵一卒,守营兵士便也都懈怠了。却不想在营外,杜壆等人正引着五百骑兵等待机会。
眼见官军营中众兵士懈怠,杜壆遂令军士再次鼓噪起来。果然营中并无反应,遂命两百骑围着官军大营绕圈鼓噪,自已则是亲去劫营!官军守营将士经历了一晚上的鼓噪,本就疲惫不堪。
却不想此番真有人来劫营!前营当下便乱,杜壆引着三百骑兵冲入前营四处放火,逢人便杀。韩滔出帐,挺槊便是来战杜壆。
杜壆却不理他,只是四处搅乱。
中军呼延灼早便得报,急急赶将出来。正遇上彭玘来报,口中言道:“指挥使,有贼子劫营,前军已乱。我大营四周皆有骑兵声势,不知人数。”
呼延灼闻听,不由皱起了眉头。心说莫非梁山泊山寨贼人来援?但朝中那济州知府信誓旦旦,言说柴煦倾巢而出方才打下济州,寨中只有些许人马把守,如何还有这么多的骑兵?
彭玘眼见呼延灼默不作声,心下着急,复又张口说道:“指挥使!速速支援韩团练吧!如今不知贼人多寡,也不知方位,当立刻收拢军士,捱过今晚再说!”
呼延灼思索片刻,当即便觉不对。且不说如此多的骑兵,若其当真是来劫营,也该一路呼啸直奔中军才是,又怎会只在前军搅扰。
如今这般,倒像是在打什么掩护似的。
想到此处,思绪便通。
呼延灼当即说道:“不!彭团练,速速领人随我前去探那济州城!”
彭玘大惊,不知为何如此。
呼延灼急急跨上那匹踢雪乌骓说道:“柴煦那贼子刚刚上山一年有余,哪来这么多的骑兵。营外必是疑兵,分出一千步卒到前营,再加韩滔守备便是足够!”
“贼军先是疲兵后是疑兵,分明是遮蔽我军耳目而来!定是白日里教我大军震慑,欲要弃城而走!我岂能教他如愿!”
二人当即遣人告知韩滔,随后引了中军后军,向着济州城去了。
去不多时,便近城下,只见城子四门洞开。湖面上一片船影浮动,却只有零星火把点亮,将将离开岸边。
船上柴煦眼见呼延灼至此,高声说道。
“不想指挥使竟是能看破柴煦小计,不愧将门之后。只可惜将军还是来的稍晚,若是早来半刻。柴某当束手也。”随即站在船头大笑。
呼延灼心头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彭玘见状,当即宽慰到:“指挥使不必介怀,此番收复济州,已是大功一件。柴煦虽是逃脱,无非困守梁山,早晚必被我等所擒。”
呼延灼在彭玘宽慰之下,逐渐冷静。为防止有盗匪趁机进入,喝叫众军士点起火把分批入城,谨防贼人埋伏。又遣一队马军前去接引韩滔。
不想马军走到一半,便就遇上大营败军,急急领着前来回报呼延灼。
原来,就在呼延灼刚走不久,只见那杜壆一声响箭,便是又有数支人马杀入营中!
韩滔大惊,心说呼延灼大军直直前去济州。若有贼人前来早便被拦在路上,如何竟有一支大军从天而降?
而杜壆也一改前夜打法,奔着韩滔便是直冲而来。
韩滔不及多想,挺槊相迎,却被其当先两矛便劈断槊杆,又复一个横扫将其打下马来,生擒了他。
营中军士眼见如此,心气早泄。再难抵挡,余众或降或死。仅得数百人夺路逃脱直奔济州而去。
呼延灼此时已是怒极,一鞭劈碎桌案。在屋内大骂济州知府,若非其信誓旦旦言说柴煦倾巢而出,全军主力皆在济州。他又怎会放韩滔一人守营,今日虽是破了济州,却放跑了柴煦,倒还陷了韩滔。
彭玘在旁劝慰一阵,呼延灼怒气渐消。
随即沉声说道:“明日上表,言说我军浴血之下,已然收复济州。贼军伤亡不知凡几,惶惶逃回水泊避祸。然我军追击之时,只因下官贪捉柴煦,不慎中其诡计,折了些许兵将,失陷了韩滔。”
“正待一鼓作气踏平贼军,拆毁巢穴。只恨四面是水,无路可进。久闻东京有个炮手,名唤凌振,善造火炮。若太尉再发一军与此人一同前来,不日便能打破贼巢,生擒柴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