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篇
他叫莫三狗。
没错,犬的那个狗。
性别——
女。
*
周遭漆黑一片,零星点点的星辰似浩瀚宇宙中的模样。
而在这星星点点之下,似乎……有一个人。
身姿玲珑的女孩儿,犹如一朵沉睡中的花朵,静静的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在这样一个寂静又暗不可测的地方,她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那张原本应该充满朝气和活力的脸庞此刻也无比苍白,好似即将凋零。
不知过去多久,那女孩儿睁开了眼。
“第几天了?”她缓缓张嘴,声音淡淡,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滋——滋啦——七——天——滋——”
没有感情的冷漠电流音滋滋啦啦的响起,是在回答她的话。
女孩儿浅浅一笑,“七天……”
没想到,都七天了。
也不知她死透了没?
若是死了,今天是不是算她的头七?
呵!
……这是莫三狗在这漆黑一片的地方待着的第七天,也是她从他们村后的那座武山上滚下去的第七天。
话说莫三狗,武山村人士,现大二学生。
莫三狗出生那日,大雪纷飞,是武山村这向来没什么雪的地方几十年来下的最大的雪,甚至还有树被雪压断了枝丫。
那一日,武山村的乡亲们都对那大雪好奇极了,家家户户都守在自家门前赏那白雪纷飞。
便是在这大雪之中,一个过路人来了他们村子,乡亲们热情的招呼那过路人歇脚,过路人只是笑着道谢,未作任何停留,最后却停在了莫三狗他们家门前。
莫三狗家的院内院外的大门也是敞着的,隔着一方院子她爷坐在里面的大门前,一面等待着最里边卧室里的动静,一面看着院子里的大雪。
那过路人便是在他们家院子外同她爷对视良久,隔着漫天挡人视线的白雪。
每次听见故事的这段情节时,莫三狗都会忍不住吐槽一声:人都看不清了,还对视……
接着便是一记爆栗直奔她脑袋顶。
再便是,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继续听着她爷绘声绘色的“编故事”。
最里边卧室里传来婴儿啼哭,散于漫天飘雪之中,也传至院子外的过路人耳中。
她爷收回视线,急冲冲的站起身,兴奋的高吼:祖宗保佑啊!哈哈哈,祖宗保佑啊!哈哈哈哈……
据她爹偶尔在一旁补充说,她爷当时泪流满面,连鼻涕都流进了嘴里。
接着,她爹也挨了一记莫氏爆栗。
而她,没忍住的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大笑。但她爷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笑他。
然后便是,她爷举着一杆长烟枪满院子的追着她和她爹揍。虽然……最后一下也没打着。
每年的冬日,她爷便会给她讲一遍这故事,她爷也只会在冬日给她讲,所以臃肿的一身棉服限制她爷上了年纪的动作,以至于她和她爹一下都没挨着。
便是挨着了,她和她爹穿的这么厚实,只要别碰着没遮着的地方,也不会太疼。
一遍一遍,莫三狗听了将近二十年。
他爹说,她爷的鼻涕没流多久,便被院子外的那个过路人给无情打断。
“早夭之声,最多不过及冠。”
这是那过路人的原话。
短短的十个字犹如大雪中的寒风,直直刺入她爷和他爹的骨子里。
当时她爷便脸色一垮,冲进雪中,穿过院子,一声不吭的把门给关了过去,将那过路人无情的挡在了他们家门外。
也无怪乎她爷如此,只要是个正常人,听见有人说自家刚出生小孩儿的晦气话,都会忍不住冷脸的。
她爷没去揍人已经是极其斯文了。
更何况,他们家的情况还那般特殊……
莫三狗之所以叫莫三狗,是因为她爷说:贱名好养活!
而她名字中的三,却是因她在家中行三。
本来,她上面还有两位哥哥的。
她大哥,八岁逝世。
她大哥逝世两年后,她娘又生了她二哥。可惜,她二哥也早夭,十四岁逝世。
而她出生之时,她二哥已经离世近两年,她娘已经是四十五岁高龄产妇。
所以,那过路人在她出生时说这样的话,她爷只是好脾气的将他挡在门外已经是相当客气了。
后来,她听村里人说,那过路人是个算命师。她爷知道后,每每提及都是吹胡子瞪眼的,想骂人又骂不出来,最后只能自已憋着。
许是因为憋着多了,又许是因为她大哥二哥的早夭,在她十二岁之后,她爷便时常忧心忡忡的跟她念叨“活不过及冠”这事儿。
每日长吁短叹,不复昔日洒脱。
不过,她从未放在心上。作为一个生于二十一世纪,又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学生而言,她只相信科学。
算命什么的……不可信。
她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大病,每年还会去医院体检,身体完全健康没毛病,怎么可能活不过二十?!
……嗯。
世事无常……
还真就,有那么一丝丝的——
无语!!!
她来到这莫名其妙的黑色空间时,恰巧是她要满二十岁的这一年……
莫三狗从小在乡下长大,她自小便算半个留守儿童,爸爸妈妈很少在家,常年在外打工,每年过年前后回来个把月,所以爷爷奶奶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居多。
她奶在她十九岁那年离开,她现在又在外地上大学,只是寒暑假才会回来,家里便只剩下了她爷。
他爹她娘年纪也不小,已经准备再干最后一年就待村里不出远门了。但在此之前,她爷依旧只有一个人在家,她当然得好生照顾她爷。
所以,便有了如今她躺在这漆黑空间的一出。
在她来到这地方的七天前,她被她爷念叨着要看什么桃花,非逼着她上山去给他摘一枝桃花回去。
八月份!她上哪儿去给她爷找桃花去?!
她爷这八十五岁的高龄果然是老糊涂了……
无奈,她只能拖延时间说晚些时候再去,巴望着她爷过会儿便忘了。
事与愿违。
她爷非得让她正午去摘桃花?!她爷就不怕她中暑吗?!
果然是老糊涂了!
最后,她还是在她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催促”下,上了他们村后的那座武山。
临走前,她爷朝着她脑袋泼了一碗凉水,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爷说:降温,解暑。
莫三狗:……
此时再得来一句:果然是个老糊涂!
武山是她从小爬到大的山,里面有些什么花草林木、蛇虫鼠蚁的,她再清楚不过。
这武山上根本就没有桃树,她爷却非得逼她来这里走一遭!
在此,她又想来一句:她爷果然老糊涂了!
区区武山她爬的熟门熟路,最后却止在了半山腰。
夏日正午的日头极其歹毒,爬过半坐山,莫三狗一身的汗将衣服都湿透了,本是极为炎热的时候,但那一刻她的心却凉到了谷底。
一棵两人高的桃花树屹立于前方不远处,花开满枝,与周遭绿叶繁盛的林木格格不入。
莫三狗眨眨眼,旋即又闭上双眸,嘴里默念:相信科学……
相信科学!
相信科学!
再睁眼时,那棵桃花树依然在她眼前,丝毫未曾变化。
完了!她年纪轻轻就遗传了她爷的老糊涂……
俗话说得好:见势不妙,能跑则跑!
——出自·莫三狗。
虽然她相信科学,但有的时候还是可以适当不那么相信的。这么诡异的事儿,她还是先打道回府比较好。
说来,她走过武山没有什么千次万次,也好歹有个百八十次,迷路什么的,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
半小时后,莫三狗看着眼前的桃花树,还有周遭同方才差不多的林木,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调转方向,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一刻钟后,桃花的淡淡香气萦绕鼻间,莫三狗抬头望着眼前的这棵桃花树,神色已然有些麻木。
鬼打墙?
她很想相信,自已应该是迷路了。
站在桃花树面前良久,她深深舒了口气,也不知是对着谁,道:“非得摘上一枝?”
言罢,她围着桃花树转了一圈,找了一枝最好看又能够得着的桃花折了下来。
桃枝成功摘下,莫三狗松了口气,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没有什么变化。
她向那桃树作揖拜了三拜:冒犯了,谢谢!
周遭依旧没有变化,莫三狗迈着步子离开,还没走出几步,便脚下一绊,直接从山坡上一路滚了下去。
身上传来密密麻麻的钝痛,恍惚间,她已然看见一块极大的石头……
再然后,她连剧痛都还没来得及感知,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公元两千二十四年,八月。
莫三狗,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