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荣侧妃、周侧妃与端王是一同出的宫,王妃自然与端王是坐的同一辆马车,荣侧妃与周侧妃则一人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王妃看着端王眼底的笑,就想着趁着机会问问,“王爷,那高人您是何处寻到的?怎么也没听您提起过。”
端王端坐着,透过支着的小窗看见外面似长龙般的华灯,心情极好,听见王妃问话,他不是不知道这是打探,不过倒也不至于动怒。
于是只懒懒回了句,“也是机缘巧合,至于为何未曾提起,本王寿宴上不是对着父皇说了?那画师不愿意声张。”
王妃想说寿宴上的话那是官话,如何能当真,她是妻子,也不能说吗?
但当看见端王已经闭眼假寐,便是再多话,王妃也只得苦涩咽下,脸上原本堆出来的笑,也顿时卸下,只留疲惫。
她也透过窗看着市井烟火,原本咽下的苦涩竟漫了上来,红了眼眶,酸了鼻子。
帝王家哪有什么夫妻情分,是她又痴了。
再转头时,她依旧是那个看起来无可挑剔的王妃。
宫里的剑拔弩张,亦或是端王得意,江念都不知道,总归她早已得了好处,哥哥拜得名师,想来日后她的路也能好走些。
“姨娘,今日冬至耶,听说大厨房包了好些饺子,”白芍打起厚厚的门帘,扫去满身风寒,这才欢欢喜喜走到江念近前。
冬至吃饺子,有不冻耳朵的寓意,也是图个喜庆热闹,这后院平时不出事时,日日静得像潭死水,确实也该有些暖色点缀点缀。
“既然大厨房做了,定是有我们的份的,到时候只管着吃就行,倒是刚刚内务那边派人来禀,冬日的碳下来了,只怕你和绿蕊待会得跑一趟。”
白芍听到碳火下来了,高兴得不行,“原本以为冬日难捱的,没想到王府下人倒是勤勉,今日刚刚冬至,地龙便烧上了,奴婢感觉在屋子里待着,半点不觉冷。”
江念和绿蕊听着这直心肠的话,主仆两个不约而同微摇了摇头。
哪里是王府下人勤勉,这是她现在还算得宠,下人怕王爷来了,冻着了,吃瓜落。
若是换个不得宠的试试?只怕这冬日都得熬着。
就比如王府说的规矩是冬至才发碳火,但春风院里可是早半个月就烧起了地龙。
可谁又敢置喙半句?所以有宠便是这后院最要紧的。
这便是现实,亦是人情冷暖,雪中送炭的少,但落井下石的可比比皆是。
要不逢年过节,各院主子总要给底下发赏银呢,便是不属于自已院子的,院外扫落叶的婆子、小太监也不能落了。
你瞧着十文二十文的是小事,但那是底下奴才天天盼的,若是落了空,谁还能尽心尽力干事?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你自个。
“今日冬至,大厨房忙,只怕只能顾着各院主子的吃食,但本就是节日,该众乐乐才是。”
白芍和绿蕊听着这话都认同的点了点头,绿蕊机灵,更是猜到了江念的意思,“姨娘您是想着给我们院子这片的奴才赏些银子?”
“嗯,都是可怜人罢了,不过也是我们梧桐苑偏僻,便是算上后花园打扫的几个婆子,拢共也不超过十个人,这般倒是好办。”
白芍一向心善,而绿蕊更是医者仁心,二人听到这话都笑眯了眼,好似得赏的是她们二人似的。
“姨娘仁厚,想来他们待会得了赏,定个个都喜笑颜开的。”
“可不是,今早我去大厨房取膳,还看见在后花园扫落叶的小喜子拿着竹扫帚,冻得直哆嗦,真是可怜见的,唉。”
江念听白芍提起小喜子,倒是记起了个身影来,瘦瘦小小的,她感觉只怕还是个半大娃娃。
不过听着白芍这话,这是接触过?
“那小喜子多大了?”
白芍没想到自已随口一提,江念竟仔细问起来,于是将自已知道的都倒出来了,“小喜子今年十三,去年年底才进的王府,听说是家里穷,自已卖自已进来的。”
江念听着只十三,眼神微暗,按着规矩,便是王妃身边也是没有太监伺候的。
但若是端王升位太子,那后院里达到品级的,身边便会派遣管事公公。
若再深一步,等日后端王成了帝王,那这些太监便会跟着进皇城,也算是心腹了。
她虽现在不过是个姨娘,但以后端王总有做皇帝的时候,与其到时候被旁人安插眼线,倒不如现在自已培养个忠心的。
至于年龄小,若是现在,那确实不行,但这不是还有调教的时候嘛,而且不怕没本事,就怕心坏了。
小喜子去年年底才进王府,又一直在后花园当差,就相当于一张白纸,是最好塑造的时候。
而且现在自已对他好些,那便有雪中送炭的恩情,只要不是个根坏了的,那便该是个好的。
“待会白芍、绿蕊你们两个给她们每人封个五十文的荷包,就当赏银了,另外白芍你还是如往日那般同小喜子说话,将脾性给探清楚了。”
听到江念说要探小喜子的脾性,白芍真是一头雾水,倒是绿蕊在一旁不吱声,心里有了大胆猜测。
“行了,去吧,我记得还有八珍糕,你也可以拿些。”
白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听到能给小喜子送吃的,将刚刚脑子里的疑惑全抛脑后了。
“姨娘,您放心。”
江念看着白芍就差发誓的模样,真是止不住笑着摇头,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白芍虽然迟钝,但做事还是谨慎的。
不过在白芍出门时,江念还是提醒了句,“注意些距离。”
现在对食是不允许的,不过寻常丫鬟和太监往来是没问题,但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过了冬至,天好像就突然冷了下来,不过幸好江念这炭火还算勉强够用。
而且有了这刺骨的寒,才愈发让人知道无宠的日子多难过。
所以端王生辰这日,江念便看到了装扮得各个如同花儿般的人,真是好不养眼。
别说端王了,她瞧着都喜欢,而且这回真是到得最全的一次,无一缺席。
江念龟缩在自已位置里准备看戏,但却不知让多少人搅碎了帕子。
明明是简约的丁香色袄裙,但配上她这张脸和傲人的身姿,却能让人相形见绌。
便是最上首的端王,也在扫视底下时,目光停留在江念身上。
他看着江念穿着脖子那一圈带有白色绒毛的小袄,乖巧地坐在自已位置上,有几分娇憨,但只有他知道,私下的她是多么生动。
这般想着,端王眼里的笑不自觉便多了。
王妃就坐在端王身边,自然注意到他在看着江念,然后她看了看孕肚凸显的荣侧妃,脸上也带出笑意。
这般看着,夫妻两个倒是十分相像。
“今朝逢君生辰至,愿将星辰作贺礼。
琴瑟和鸣岁月长,举案齐眉情更浓。
生辰喜乐春光里,岁岁年年与君同。”
王妃以诗词开场,与端王共饮,寿宴便算开场了。
既然是寿宴,第一步自然是送寿礼,打头的便是王妃自已亲手写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份礼重的是心意,诗句表达了王妃对端王的喜爱,又是亲手书写,确实价值千金,自然得了端王夸赞。
不过江念看着端王的表情,根据她这半年相处的经验,就知道他这是流于表面,不走心呢。
第二份礼,自然是荣侧妃送的,平日里眼睛朝天上的人,现在却是娇滴滴的,江念只能感叹爱情伟大。
“王爷,这黑狐裘是臣妾哥哥去岁在雪山打的皮子做的,最是暖和。”
端王摸了摸狐裘,触手生暖,确实是极好的物什,笑意明显比刚刚收着字真切了几分。
“你怀着身子,这般好的皮子该给自已做件大氅才是。”
听见端王关心自已,荣侧妃眼里的柔情都快溢了出来,江念瞧着有点怀疑荣侧妃恋爱脑了,要么就太会演,这眼神她一个有仇的看了,都不忍心辜负。
“王爷您身子要紧,而且您上回差遣绣娘给臣妾做的大氅便极好,够用了。”
端王听着这话,笑容更盛了,直接让周全将荣侧妃的桌椅挪到自已右侧,微低于左侧的王妃。
然后在荣侧妃走到身旁时,二人又双手交握,瞧着很是恩爱,倒显得王妃多余。
但要不说人家是王妃呢,江念替她都尴尬的时候,她竟然还端着笑,甚至还出声说让荣侧妃慢些。
端王看王妃这般大度体贴,也给了王妃好脸色,现在瞧着就真左拥右抱,好不和谐。
有了荣侧妃的这件狐裘,旁人的礼自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终于轮到江念,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玉石摆件。
这还是她前些日子归拢进府带的箱拢发现的,看成色应该是和田玉,不过算不得上品,但都雕刻成了有趣的,比如第一个便是只趴儿狗。
“妾身手脚粗笨的,针线活不及各位姐姐,也找不出稀罕物品,只这组玉雕勉强入眼,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众人扫到锦盒里平平无奇的玉雕,顿时没了兴趣,将视线挪开,倒是端王没想到江念居然还给自已准备了礼,毕竟已经送了画像,于是便大手一挥欢喜收下了。
所以江念这礼也送得没激出什么浪花来,不过这倒合了江念的心意,她今夜可没有存着抢王爷的心思。
礼送完便又是献才艺的时候了,这回真把江念看得瞠目结舌,这后院都是行家呀。
弹琴的、唱曲的、跳舞的、画画的,甚至还有舞剑的,而其中最出彩的便是林庶妃的鼓舞,颇有飞燕之姿,甚至借着舞曲还画了一幅山水画。
要不是场地气氛不适宜,江念都想给她鼓掌。
毫无意外,当晚端王去了林庶妃房里,毕竟人家不仅舞得好,爹也给力,由于上次洪涝供给物资及时,要从地方调上来,而且进的还是户部。
回到梧桐苑,江念心想今晚虽明争暗抢较着劲,不过好歹是顺顺利利过来了,比起八月中秋的荒诞好太多,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天越发冷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回后罩房了,外间挤挤便是。 ”
白芍和绿蕊两个听到这提议,倒是难得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不妥,因为后罩房没有地龙确实太冷了,便是裹着被子,人也到半夜才暖和起来。
于是主仆三个就待一处,人多心都是安定的,冬天好眠,江念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姨娘,姨娘,快起来,”江念听着白芍和绿蕊两个的呼唤声,眉头紧蹙,努力睁开眼都睁不开,实在是太困了。
“怎么了?”江念有气无力问了句,十五刚过完,又不用请安,这喊她干嘛呀,而且床好舒服,她不想起来。
“王爷高热,王妃已经去了林庶妃的流香院了,”白芍言语着急,这可去慢不得呀。
而江念听到这话,瞌睡顿时散了个干净,眼睛也能睁开了,迅速起身看了眼窗外,很好,大晚上,这是但凡逢宴就不能好了是吧。
“到底怎么回事?来禀的人可说清了?”
白芍与绿蕊两个见江念终于起身,松了口气,“没有,只说是林庶妃发现王爷高热,请了府医。”
江念回想着宴席上端王的神色,看着精神抖擞的,与平日无异,按道理不该这个时辰高热才是呀。
由着白芍和绿蕊赶紧穿好衣服,连妆都没上,江念便带着绿蕊往流香院去。
冬日的风像刀子似的,听着比上回中秋还可怖,江念真想刀人了,大晚上就非折腾,王妃也是的,端王病了,她自已看着,府医治着就是了,非还把所有人喊上,真就无语。
主仆两个紧赶慢赶的,终于不算迟地到了流香院。
还没进屋,江念就听见王妃在厉斥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王爷不过是高热,你这般莫不是在诅咒王爷。”
江念听着抽噎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才抬步进了屋,“妾身见过王妃。”
王妃现在正烦闷得紧,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应了声嗯,便没话了。
江念倒是不觉尴尬,自觉退到两侧,然后便看清了刚刚哭的是林庶妃,泪痕还在呢。
感受这明间诡异压抑的气氛,江念左眼忍不住跳了几下,她总觉得又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