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坐在次间听着江念的吩咐,挑了挑眉,江念懂事的形象在他这又添了一笔。
寅时五刻,江念同端王上的,这还是江念头一回坐马车,毕竟穿过来时,她已经被扶着过了角门。
不得不说这马车很宽敞,她原以为不过就是个座驾,却没想里面华丽异常。
首先便是这主座,足足有三尺宽,这还是铺了倚背与坐垫后留下的空间,若是撤去,应该更宽。
所以这睡个人都是无妨的,真就达到了类似于房车的效果。
另外马车车厢是榫卯结构,马车四周边角都有小橱柜,里面只怕都是放了东西的。
里面也有宫灯,还是用的琉璃灯盏,反正极尽奢华。
最最主要的是,这马车大,行驶在街道上竟然半点没有颠簸感。
江念不得不感叹古人真聪明,是她们把古代想得太落后了,有这,房车都不香了。
“可饿了,吃些垫垫肚子,”端王指了指二人身子中间小几上的各色早食,比她平日吃的丰盛多了。
江念感觉她当初觉得端王还有些辛苦的念头,真就多余,就这座椅,这吃食,不比她过得好?
由于王府是挨着宫墙的,所以不过两刻钟便到了宫门口,这还是晃悠着来的,若是疾驰,只怕就一炷香功夫。
任何人到了宫门口都得下马,马车不得入内,所以江念便低垂着头,跟在端王身后,与周全站在一处入了宫门。
不同于现代留存的宫墙,这儿现在是权力统治者所在地,规矩森严,便是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压迫感。
高高的宫墙,完全阻隔了人想要喘气看热闹的可能,现在早,路上只有打扫洒水的宫人,但他们似乎行尸走肉,见面连声响都没有。
江念一路跟着端王终于两刻钟后来到了钟粹宫。
“母妃喜沉静稳重之人,你待会得好好稳住,”这是入宫以后,端王说的第一句话,可见分量,江念将话记在心底。
踏进钟粹宫,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被蔷薇花藤蔓爬满的垂花门,这份绿色与雅意,足见淑妃也是爱花花草草之人。
想到这,江念不禁想哭。书里对淑妃着墨太少,每回描写还都是帝王家母子冰冷没有温度的谈话,于她现在半点帮助没有。
从垂花门绕进来,便能瞧见气势恢宏的宫殿。
“奴婢见过王爷,”江念刚踏进院子,就有一掌事女官穿着模样的四十多岁年龄的姑姑过来给端王请安。
“姑姑快请起,母妃可起了?”
“回王爷的话,知道您今日要来,娘娘天没亮便睡不着了,不过被奴婢们劝着,刚起身,您在正厅稍等片刻,娘娘应该马上出来。”
江念趁着说话的空隙,打量东西两配殿,发现半点动静没有,就猜测这钟粹宫估计是淑妃一人独住,可见恩宠,也就愈发好奇宠妃究竟是怎么样的。
江念今日穿着婢女服饰,所以入了正厅,自然还是站着,没有坐的位置,不过淑妃很快便出来了,倒是不难等。
淑妃二十才得的端王,今年四十有八,但看着保养得宜,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母子二人五官颇有几分相似,不过淑妃更柔和一些,瞧着霞姿月韵。
一身精致华丽的浅蓝色宫装,将其宠妃的姿态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念打量淑妃的同时,淑妃也在打量江念,原本远远看着,只觉自已儿子眼光不佳,竟然挑了个这般资质平平的丫头。
但走近些,看到一双潋滟妩媚的狐狸眸,作为在宫中待了三十余年,还能恩宠不衰的人,她立马便发现江念这是扮了丑。
“是个懂事的。”
江念心底暗松了口气,淑妃不针对就好,否则举步维艰。
于是她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奴婢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听见江念自称奴婢,淑妃脸色更柔和了两分,点了点头,“伺候王爷最要紧的便是安分,你做得很好。”
“这是奴婢的本分,当不得娘娘夸赞。”
端王在一旁瞧着自已母妃与江念的互动,亦是满意。
“好了,你去上早朝吧,别迟了时辰,旁的母妃自有打算。”
瞧着沙漏,已经卯时两刻了,确实耽搁不得,“那便有劳母妃了。”
“你我母子二人之间又何必说这些,”淑妃一派慈母模样,但江念却能感知到端王身上不太恰当的气氛。
她现在基本能肯定母子两个必定不是表面看来的母慈子孝,至于为什么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等端王走了,正厅的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没有吩咐,江念也不敢出声,只规矩站在原地,眼睛微垂,看着面前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
但她能感受到上方毫不掩饰,微带两分锐利的打量。
“临儿说你一手人物丹青出神入化?”
“出神入化算不得,但形似确实可得八九分。”
江念不卑不亢地应答,她若是一味贬低自已,虚假不说,也让夸赞她的端王气怒,但若是一口应承,又显自大,实事求是,刚刚好。
淑妃听着江念这自信的话,一双凤眼微眯,“你倒是不谦虚。”
“在娘娘面前,奴婢不敢欺瞒。”
“是个会说话的,难怪临儿喜欢,不过再如何宠,在王府也应以王妃为尊,知道吗?”
江念没想到淑妃竟如此为王妃打算,不过想到书中王妃成为皇后后,多次谋害皇帝子嗣,太后虽私下斥责,但也为其遮掩,这般想来也就不奇怪了。
“王妃在王府中对奴婢多有照拂,而且在奴婢眼里,王妃同王爷都是主子,不敢不敬,”江念为显虔诚,直接跪在地上回的话。
淑妃听到照拂二字,视线在江念脸上巡回,想到其家室,便也明了了,对江念也撤了刚刚的冷意。
“怎么跪下了,本宫不过是说两句话罢了,知道你是个实诚孩子,但也忒实诚了,快起来。”
江念知道淑妃这关暂时是过了,这才缓慢起了身子,但还是微垂着头。
“走吧,太后也该起身了,正好本宫去伺候洗漱用膳。”
江念自然是作为二等丫鬟跟在淑妃鸾辇的后面。
不过江念想着二等丫鬟是进不了慈宁宫的,所以怎么见着太后呢?不过淑妃既然应承了端王此事,那必定有她的法子,江念便没再多想。
钟粹宫距离慈宁宫颇有些距离,江念感觉自已今日这腿可是要受罪了。
终于到了慈宁宫,果然江念作为二等丫鬟,只能等在院门外。
这一等便是近一个时辰,江念腿真都站疼了,她现在已经下定主意,等这次回去后,每晚晚膳后,定要在院子里快走亦或是慢跑上半个时辰,否则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难受。
“太后,常言道,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臣妾以后经常来陪您。”
淑妃的声音隔着垂花门传来,江念终于知道她的法子是什么了,不过也是,自已进不去,那便将太后请出来就是了。
在江念思绪间,一声略含沧桑,但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难为你有孝心,皇帝政务繁忙,也就你们能陪陪我老婆子了。”
“太后哪里的话,您哪里便是老婆子了,与臣妾站一块,别人不知情的,只怕以为是臣妾的姐姐呢。”
就没女人不爱听夸自已年轻的话的,果然便是贵为太后,也是高兴。
“你这张嘴哟,尽会逗哀家开心。”
“臣妾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太后您问问晚香姑姑,看臣妾说得对不对。”
这话音落,江念便见到了书中的太皇太后,现在的太后。
她上着及膝淡紫色团蝠锦绸对襟,下配浅褐云水图案长裙,一头半灰发丝由点翠发冠拢起,手挽佛珠,此时正与淑妃垂眸笑谈,但气势中却含着威仪,让人不敢逆触。
“淑妃娘娘说得极是,太后身体康健,哪里像是古稀之年,奴婢瞧着旁人也是不敢信的。”
太后听着身旁伺候的人同淑妃你一言我一嘴的,笑容是愈发大了,江念一路跟着到了御花园。
到底是上了年纪,平日又养尊处优的,走了这许久的路,太后还是有些受不住,于是一行人等便进了亭子。
里面早已摆放了糕点茶水之类的。
“老了,不中用了,到底比不得年轻时,”太后叹道,言语颇有几分萧凉。
淑妃是个会说话的,哪里能让太后心里不舒服,立马便接上了话,“哪里是太后您老了,平日坐在宫里多了,突然走这么远的路,臣妾也是脚疼,”说着淑妃还作势揉了揉小腿。
江念真想说人精,不过这会说话的,气氛永远不会冷,这不刚刚的阴霾沉闷一扫而光,晚香姑姑已经给太后揉捏上了。
嘴里还说着好听的,“太后娘娘,奴婢瞧着淑妃娘娘说的是,以后每日饭后奴婢都扶着您出来走走,这慢慢的腿脚自然就利索了。”
人越来越怕病,便是贵为太后,在生死面前也不过芸芸众生,所以她点了点头,“是该走走,天天待在屋里,确实烦闷。”
后面的话江念就没怎么听了,总归就是淑妃变着法子逗趣,太后也买账就是了。
她已经将太后的音容笑貌都刻在了脑子里,今日的任务便算是成了。
“可记住了?”回到钟粹宫,淑妃便靠在了炕榻上,素手揉捏着太阳穴,闭眼问江念话。
“回娘娘的话,都记住了。”
“那便行,锦容你带她去偏殿等着临儿,本宫今日走了这许多的路乏了,得去躺会。”
江念在偏殿看着沙漏,有几分急切地等着端王,在这有人看着,跟监视似的,到底是不自在。
但端王还是近午时才来钟粹宫,“前朝有政事,耽搁了些时间,可是久等了?”
端王现在跟在老皇帝身边听政,还出入勤政殿,参与批奏折,此乃无上殊荣,亦是第一要紧事,江念哪里敢觉得耽搁。
“政事要紧,而且淑妃娘娘慈和,妾身不觉久。”
端王原本也没觉着委屈了江念,听到这话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倒是问起正事来,“太后她老人家的相貌神韵,你可记住了?”
“王爷放心,都记住了。”
听了准话,端王也不再多问,“那就好,出宫。”
“不用同淑妃娘娘说一声吗?”
“不用,母妃在小憩。”
“哦哦,”江念像来时一般跟在端王身后,充当侍女出了宫。
“这画像几日能画好?”这才是端王现在最紧张的事,距离太后生辰仅五日了,他怕时间不够。
“三日,在初六那日,王爷可以派人来取。”
“好。”
平日里端王是要去户部的,但今日特殊,为了防止江念入宫的消息传出去,端王直接回了王府书房。
“周全,传膳。”
端王这是有小厨房的,嘴巴都严实着,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你下午便待在这,等晚上,我让周全送你回去。”
江念知道端王用意,自然不会反驳,但画像一事却是耽搁不得。
“可否派人去梧桐苑一趟,将碳笔取来?妾身下午想构思构思。”
事关画像,端王哪里有不肯的,点了周全亲自去拿。
由于有正事,这回二人待在书房里真是岁月静好,一人处理政事,一人画画,两不干扰。
当晚夜深了,江念才回梧桐苑。
“姨娘,您可回来了,我和绿蕊提心吊胆的。”
白芍二人昨日知道江念要进宫后,便满是担忧,特别是江念还是以奴婢的身份去,她们替着觉得委屈。
今日又去了一整日,可不是害怕。
“不怕,事情顺利着呢,”江念笑着安慰她们。
听江念说一切顺利,二人都长舒了口气,然后便又想起江念画的画像来,“姨娘,您什么时候画画这么厉害的?”
白芍实在有些纳闷,她跟在江念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她会画画。
“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嗯?行了,我今天在宫里走了好些路,腿都酸的,而且也该睡了,快打水来。”
听到前半句,就彻底把白芍问住了,话题自然而然便转了开。
翌日,江念坐在长案前,微撑着头,盯着画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