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原本因天气炎热而变得些许冷清的云州城街道上,却是出现了久违的热闹景象。
大大小小的茶肆酒楼皆是座无虚席,街道两旁更是人满为患,聚集着数不清的百姓。
有看客的脑袋探出靠近街道的窗户,相互高谈阔论,不断发出叫嚷。
“快看,快看,是宛南使团的队伍过来了。”
紧接着就有人出现,将他推搡到一旁,努力抬高脚尖向外张望道。
“哎,在哪呢?在哪呢?哦,看到了,你别说,这声势还怪浩大呢。”
那个被他硬挤到一边,差点没摔个踉跄的男子附和道,
“可不是嘛,要不也不能跟我们打那么长时间不是。
这么说来,边疆那里能跟宛南国抗衡这么多年,还不落于下风,真是多亏了容将军他们。”
随即就有更多的人在底下连声附和他的话,殊不知这番言论却传到了隔壁雅间景雁白的耳中。
景雁白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将茶杯缓缓放回去,只是他的神情中明显出现了凝重的意味。
京墨起初听到这话,还觉得与有荣焉,但当看到自家公子出乎意料的反应时,霎时浮现了不解之色。
他疑惑道:“公子,你不应该为容公子他们感到高兴吗?”
景雁白没有立即回答他,他其实早就明白容祈年比任何人都想要在沙场征战。
他也是男子,若不是生下来就是这般羸弱的身躯,他又何尝不想建功立业,有自已的一番作为呢。
所以没有人会比他更理解容祈年内心的挣扎与求而不得,可是倘若容祈年不管不顾往前踏出一步。
那么迎接他的只能是万丈深渊,容府上下几百条性命也只有毁于一旦。
良久后京墨只听到景雁白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叹道。
“这美名谁又知不是催命的毒药呢?”
京墨无法理解他的话语,只能悻悻的朝窗外不停地观望,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道。
“公子,你快看,那红色珠帘围绕起来的马车里,好像坐了个绝色美人。
但似乎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不会是宛南那边派过来和亲的吧?”
景雁白的心神都记挂在容祈年身上,哪里能对其他美人什么的提起半分兴趣,只是京墨下面的话让他不自觉微怔。
“公子,宛南使臣不会把主意打到容家身上吧?不过容家大公子还未曾婚配,应该不太可能。”
他仅仅一闪而过的猜想,没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完全不知给景雁白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待他终于缓过神来,想要去看时,使团已经远去了,景雁白便没有动作。
他就这么呆坐了半个时辰,京墨也深知自已方才说错了话,此时也不敢上前打扰。
容祈年对于景雁白来说,是像救命稻草般的存在,他想紧紧抓住。
可是不同的是他更怕自已的力道过重,会让这株生长旺盛的草枯萎。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景雁白也许更愿意把自已化作养料,供养这株自已视作珍宝的草。
于他而言,怕是自已这短暂生命的最好归宿了,他想他会不留遗憾了。
正在景雁白出神之际,房门骤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他有些诧异的望过去,赫然对上了容祈年那双含笑的眸子,随后不等自已反应,便径直朝自已所在的位置而来。
京墨已经不由自主地睁大瞳孔,用惊诧不已的嗓音道。
“容公子,你不是···”他想说对方此时不是应该在容府嘛。
只是他还没来及说完,就被容祈年瞪了一眼,京墨十分熟悉这个眼神,就是嫌他在这里碍事。
于是这次他也不愿意再等容祈年开口了,就异常自觉的朝着他们两人道。
“不用赶, 我自已可以走。”
然后他就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迅速麻溜的消失在了雅间内,甚至还十分贴心的替他们关好了门。
待房间内只剩下两人时,景雁白才望着他出声道。
“清淮,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容祈年却是自顾自的从背后将他整个人拥进了自已怀里,呼吸近距离打在他的耳垂处。
带着缱绻依恋的嗓音传进他的鼓膜:“能怎么办呢,我实在是想雁白了,忍不住,一时半刻都忍不住。”
景雁白能感受到自已的心脏处剧烈跳动,原本因京墨的话而产生的悲凉孤寂瞬间就被他填满了。
他突然觉得容祈年说错了,真正贪心的那个人是他才对,他竟生出了与容祈年相守一生的妄念。
万般情绪,最终景雁白只是问道:“不是今早才见过嘛?”
闻言,容祈年耍赖般的声音响起:“不一样,我恨不得跟雁白寸步不离,让我离开雁白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为难我了。
雁白你这么说不会是不想我吧?”
景雁白轻笑出声,不紧不慢地转身抬头回望着他。
“怎么会,世间能让我在意的只有清淮,你又不是不知。”
容祈年顿时就露出了得逞喜悦的神色,就又听景雁白道。
“清淮,你大哥和二姐已经到容府了嘛?”
容祈年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身影,像是乍然想到了什么,一边从怀里摸索着东西,一边随意的回答道。
“他们托人捎回来口信说,要先把使团平安送到驿馆,然后还得进宫复命,估计回来只能赶上晚膳了。”
说到此处,景雁白看见他似乎终于摸到了那个东西,眼神中浮现惊喜的亮光。
随即景雁白就看到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制品,又听他继续道。
“我就跟母亲说了,想着晚膳时直接带你过去跟我一同用膳。
对了,这是我小时候祖父特意给我做的,这几日我稍微改动了下。雁白你看喜欢不喜欢?”
当那块玉状的东西被他递到自已面前时,景雁白方才看清,随即眼中闪过了不可思议。
那并不是他所猜想的玉佩,而是一块长命锁,上等的羊脂白玉,表面勾嵌着金丝。
细看会发现金丝是用精巧的技艺,牢牢的嵌在玉里,像是玉石内里原本就存在的一部分。
下方位置缀着几颗小巧精致的铃铛,随着容祈年的动作产生细微的响动。
容祈年看着他半晌都没有动作,心中也生出了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
“雁白,你是···不喜欢吗?没关系,我可以再做别的给你。”
他后面几句话都带上了着急的意味,景雁白这才猛的醒过神。
“没有,清淮,我很喜欢,我只是···”
容祈年低沉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兴致勃勃的指着长命锁道。
“雁白,你看这里,长命百岁这几个字可是我亲生雕刻上去的。
还有这个锁链我也给你换了新的,我给你戴上看合不合适?”
然后他就自顾自笨拙地伸手帮景雁白带在了颈间,晃动间,景雁白明显能看到他的手上有些细密的伤口。
想来是从没有做过这种事,不知是经过怎样的磕磕绊绊才能刻画的这样精巧整齐。
景雁白顶着脖颈上的长命锁,微颤沙哑的嗓音响起。
“清淮,为什么想送我这个?这不是小孩子家才有的嘛?”
容祈年认真的忙着手中的动作,理所当然的声音传到他心中。
“说什么呢,雁白在我这里不仅是小孩子,还是无价之宝。
我想着这个是我戴过的,既然能保我平安长大,也能保我的雁白长命百岁。”
或许旁人觉得他的话幼稚,可是不知为何,却让景雁白莫名的相信自已,也许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长命百岁。
然后与他的明月相伴相守,白首同心,过完这原本让他毫无念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