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雁白离开后,护城河岸边,只剩容祈年三人待在原地。
空青一脸嫌弃地盯着像个死鱼瘫在地上的小偷询问。
“公子,这人怎么办?”
容祈年扫视一眼,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
“派个人送去官府,那姑娘说不定正在衙门等着呢。”
空青得了吩咐,只见他发出几声“布谷,布谷”的动静。
刹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出现一黑衣人,拎起小偷,就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空青回过头,措不及防瞥到容祈年脸上鲜有的浮现沉思的表情。
但注意到他此时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垂落几缕发丝还隐隐有要结冰的趋势。
担心他扛不住会受寒,便想劝他回府给容父认个错。
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容祈年突兀的轻笑出声。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还真是有缘。”
空青满腹疑惑正想上前,容祈年便再度略带兴味的开口。
“空青,派个人去打探下这个景雁白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空青瞬间了然,公子这是又遇到感兴趣的。
只是这往常也只是对传闻和东西有兴趣,怎么这次还换成人了。
但是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公子回府。
只是容祈年这人似乎根本不用等他劝说,自已主动吩咐空青。
“走,咱们回府,你家公子可没有大雪天在外流浪的喜好。”
空青汗颜,在心中暗自同情自已一番,敢情我从一开始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我早该想到的,容祈年这人怎么会委屈自已呢。
他可是在那位身边长大的。
容祈年可全然不知空青在心里这般吐槽他。
他淡定自若的回到容府,容父如他所料那般当作无事发生。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争吵过后,逐渐形成的默契。
容祈年回到自已院中,简单洗漱过后,慵懒闲散的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意识涣散之际脑海里却闪现过画面,玉衫,狐面,铃铛。
他想抓住点什么,下一秒就陷进了梦乡。
子夜时分,另一边的寒水院内
整个院子可谓是乱作一团。
景雁白一进内室,京墨就赶紧吩咐小厮烧热水,亲自去厨房煮姜汤端过来。
景雁白泡在热水里沐浴很长时间后,又在京墨的劝说下灌了大量姜汤 ,才勉强入睡。
京墨深知自家公子打小体弱,半夜实在放心不下,便过来察看景雁白的情况。
果然,还是不可避免的发了高热。
他急忙唤人照看景雁白,自已去请大夫。
大雪纷飞,京墨寻遍云州大小医馆,才抓来一位大夫。
大夫仔细瞧过之后,诊断说是受凉,加之现在这个时节,才感染了风寒。
只是公子身体异于常人,虚不受补,所以药方中几味药材颇为昂贵。
京墨只得拿出账上和自已的全部银两还是不够,只好一脸为难的给大夫言明。
“先欠着,等自家公子醒过来立马补上。”
大夫虽觉奇怪,但念在景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肯定不会赖账,也就点头同意了。
翌日一早,烧了一夜的景雁白悠悠转醒。
京墨喜极而泣,景雁白看着他的表情,不等他有所动作便询问他昨夜发生何事。
京墨只好支支吾吾的带着哭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景雁白。
但在叙述的过程中特意隐去了欠银两的细节。
可景雁白何等聪慧,京墨亦是自幼在他身边长大。
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只听京墨话音刚落他就追问道。
“还差大夫多少两银子?”
京墨顿住,想要继续隐瞒,怕景雁白病中动怒,顶着他看穿一切的目光,吞吞吐吐出口。
“没有多少,也就…不到二十两。”
而后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眼神,背过身接着道。
“不急,我的私房钱就够还上。”
景雁白沉默良久,发出一声叹息。
“京墨,你知道撒谎在我这里行不通的。”
京墨最后只好垂头丧气的认命一般,老老实实的交代真实数目。
景雁白在京墨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子,探向床边摸索出一块玉佩递给京墨。
他示意京墨接过玉佩,之后找家当铺换点银子。
京墨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压抑住自已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公子,必须这样嘛,这可是你外祖父留给你唯一的东西,让你好生保管,以后也许有用。”
其实景雁白与外祖父的感情也不算多深厚。
只是在景雁白生母苏清瑶的生辰会把他接过去住几日。
但也不会跟景雁白多待。
而且在景雁白三岁的时候,他这位外祖父就被朝廷以边关战乱为由,派去战场。
只给景雁白留下一块玉佩,没过几日便传出战亡沙场的消息。
苏家唯一嫡子更是早于他一年便以身殉国,至此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府彻底成为过往云烟。
正因如此,京墨才觉得这是苏老将军留给自家公子唯一的念想。
景雁白只是神色恹恹,强打精神地重复方才的话。
京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没忍住滚落在脸颊上,他倔强的回答。
“公子,还有转圜的余地,别的换了银子就罢了,就剩这块玉佩了,我去求老夫人,她说不定会管的。”
景雁白眉眼间出现些许无奈和疲惫,语气带着不容置喙。
“京墨,昨夜闹的动静大嘛,到如今有人过问嘛,你不知晓这其中的关窍嘛。”
京墨一时哑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景家人都是什么想法,简直是各怀鬼胎。
他只是觉得可惜,看到景雁白越发难看的脸色,他咬咬牙朝门外走去。
他前脚刚迈出门槛,谁知迎面撞上一人,他茫然抬起头看到张熟悉的面容,。
正是昨日救过自家公子的容祈年。
容祈年昨夜睡得并不好,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在梦到自已再次落水的画面彻底清醒。
容祈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卯时了,他索性不睡了,自已洗漱后穿戴整齐,便在院中练剑。
他刚耍完一套自创的剑法,空青就走到容祈年身边轻唤一声。
容祈年闻言转过身,发现空青身后还跟着一位黑衣男子。
“公子,你昨日吩咐的事,下面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了。”
空青说完示意那位黑衣男子上前,男子腰间佩剑轻晃,正要单膝下跪禀报。
容祈年摆摆手,男子下跪动作顿住,只得拱手答道。
“主子,属下调查到,景雁白乃是云州首富景家嫡子,而且是景家唯一男丁。”
“可是他在景家存在感极低,也很少出府。”
“景家现在的当家人是景老夫人,据说她已经把控景家生意三十余年,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放手的迹象。”
容祈年没有丝毫动静,空青在一旁却是忍不住打断男子。
“那景雁白的父亲呢?不接手生意嘛?”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须臾又恢复面无表情接着回禀。
“景父景聿风是当年云州第一美男,此人风流浪荡,十五岁就流连烟花之地。
景府如今满院子姨娘,也挡不住景父日日留宿青楼楚馆,所以他根本无心家业。
至于景雁白母亲苏清瑶自生下景雁白后就再未踏出景府半步,多余的就打听不到了。”
“但是坊间确实有些传闻说景雁白是个病秧子,更是有流言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属下不知是否属实,不过属下打听道景雁白身边的侍从昨夜去请了大夫进府。”
容祈年听到这只留下一句。
“你怎么不早说”,身影就消失了。
没想到刚进门就撞到了京墨,暼到京墨手中的东西,他下意识询问道。
“你主子吩咐你干什么去?”
京墨面露犹豫,容祈年见他这番,眼神带上温度。
京墨恍若受到安抚般如实告知他全部实情。
直到京墨停下,容祈年脸上也没有出现半缕惊讶的神色。
他从容自若的用下巴指指空青的方向,语气却放的极轻。
“你跟着空青,听他安排就好,不要推辞。”
随后姿态随意的进了内室,此时的景雁白躺在床上,唇色泛白,面无血色。
但还是难掩那副好容貌,像个病美人。
屋门冷不防打开,从门外走进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手中端着个还冒着热气的碗,离得近了还能闻到股药的苦味,他淡淡吩咐。
“给我吧”
小厮本就只是应付京墨的吩咐,巴不得赶紧交差,赶紧退出房间。
景雁白也不好意思再装睡了,他一直都没睡着。
之所以不阻止京墨,是因为别人或许不知。
他可是很清楚自已是被容祈年撞下水的。
他几次尝试起身,最终还是瘫回床上。
容祈年见状兀自放下药碗,有力的双手扶着景雁白靠在自已身上。
景雁白想挣扎实在就作罢了,只是发现容祈年还打算给他喂药时,声音软绵绵的开口。
“我自已来就好。”
容祈年并未强求,然而景雁白实在太过虚弱,他指尖微颤,险些把药撒了。
容祈年反应迅速的接过药碗,动作轻柔的用勺子小口小口喂药给景雁白
甚至细心的帮他吹散热气,整个过程景雁白都很配合,只是眼睑会不自觉垂下。
虽然他极力掩饰,可容祈年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
自然没错过他的小动作,心中不免觉得好笑,面上却是纹丝未动。
空青带着京墨回来时,就看到景雁白已经睡下。
而容祈年懒散地倚在的榻上兀自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慵懒地抻抻腰。
京墨正欲上前道谢,容祈年挥挥手示意他不必,随即潇洒起身离开。
到门口时却装作无意的瞄了床榻方向一眼,继而身影眨眼间便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