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容祈年前脚离开,老夫人后脚就派人过来探望。
只是那下人全然不顾还在休息的景雁白。
人还未踏进寒水院内,高亢的嗓音不断传来。
他一边命令其他人把东西抬进来,一边朝内室方向高喊道。
“大公子,老夫人听说你病了,命我过来给你送些补品,让你好生调养身体。”
他的话语虽然饱含关切,但脸上满是不屑一顾。
下人见屋内没有传出动静,语气带着不耐烦道。
“对了,老夫人让我传话给公子,昨夜乌姨娘怕打扰老夫人,自作主张没有通知她。老夫人已经责罚过乌姨娘,望公子莫要多想。”
京墨瞅瞅刚被吵醒的景雁白,正要替他打发这人。
景雁白气若游丝,强撑着哑着嗓子出声。
“多谢祖母关心,雁白并无大碍,让祖母担忧了,还望祖母不要挂心。”
那下人见景雁白答话,也不愿多留,敷衍地行礼后便扬长而去。
一连数日,景雁白未曾踏出房门半步,病总算是好了大半。
见今日天气略微回暖,景雁白闲适地依靠在京墨早就于庭院中摆好的躺椅上
他手中握着本古旧的书籍,显然是翻阅过很多遍。
此时京墨端来了刚泡好的闻林茶,茶汤呈现黄绿色,鲜爽的香气持久的萦绕在景雁白鼻间。
他指尖轻捏茶杯品茶,味道醇厚甘甜,脸上不禁也带上点放松的神情。
门外传来熟悉的喧闹声,京墨不等景雁白示意,脚步快速走向院门处。
不出所料仍是送补品的下人。
京墨笑着收下东西,三两句打发走他们,转身进院。
景雁白看着他雀跃的身影进入库房,不一会又轻快地踱步到景雁白身边,语气充满着喜悦。
“公子,老夫人日日送补品过来,看来是开始重视公子了。”
景雁白抿口茶,茶香回荡在口齿中,面上也显得不那么冷清,难得露出丝平易近人感。
但京墨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景雁白只是突兀的询问了句。
“京墨,你觉得容公子家世好吗?”
京墨疑惑着答道,“容公子嘛?将军府小公子,家世自然是好的。只是公子你怎么突然问…”
他还想接着询问,兀自顿住了
他待在景府多年,也是见惯府中的明争暗斗,当下就反应过来。
“所以老夫人其实是想借你巴结容公子。”
景雁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面上却未流露出分毫的难过或失望的神情。
京墨言语中的喜悦倒已经消失殆尽,可不过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宛若自言自语的冒出一句。
“这么说容公子还真是帮了公子很多,那天公子被救上来后都没有气息了,得亏…”
说到这里京墨脸颊上染上了点薄红,欲言又止的样子。
景雁白等了片刻,未听到只言片语,他这副样子心底难得生出丝好奇。
他缓缓地抬起头,古井无波的眸子闪动一瞬,旋即消散。
他状若无意的放下手中的书帛,用眼神直视京墨,眸子中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探究。
面无表情的模样衬得他眼神更加清冷逼人。
“京墨,我竟不知你何时还学会吞吞吐吐了?”
京墨顶着景雁白如炬的目光,在如此寒冷的冬季,后背竟泛起层层冷汗。
京墨跟在景雁白身边多年,自知自家公子最不喜近旁的人有所欺瞒,如今这副神态怕是真要较真了。
他只能选择妥协,但还是偏头躲避景雁白的眼睛,磕磕绊绊的回答。
“得亏容公子趴在公子…身上亲在…你唇”
京墨咬牙还想接着说下去,景雁白却在这时突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京墨全程都没有敢看景雁白的面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只是转瞬即逝。
等京墨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已经恢复惯常所有的神态。
京墨此时内心可谓是挣扎万分,他想到容公子出现之前从来没有人帮过公子。
直觉自已的做点什么,不能让公子对容公子产生什么误解,觉得容公子是什么纨绔之辈。
他急忙开口给容祈年解释。
“不过公子可别误会容公子的品行,他给我解释了,这么做是为了情急之下救公子性命,他还说这个好像叫什么人…呼吸。”
京墨说到这里下意识挠挠头,最后一拍脑门又补充了句
“人工呼吸”然后肯定的点点头。
直到京墨停下,景雁白的眼神再未出现过丝毫的波动。
他淡淡端起茶杯饮了口已经凉透的茶,状若无意的扯了句旁的话题。
“京墨,最近府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京墨思绪还沉浸在容祈年的事情上,见自家公子谈及别的话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很快就 顺着景雁白的问题思考片刻答道。
“这几日府中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是栖月阁那边闹出点事端。”
京墨看到景雁白没有丝毫阻止的意味,自顾自的就说了下去。
“明明才过完年,乌姨娘就开始为景栖月参加的及笄礼裁剪衣服。
只是换了好几家裁缝铺子都不满意,结果还跟最后一家裁缝掌柜结了仇。
在云州城内到处散布他家衣服造假,以次充好。”
景雁白此时看似神情专注的倾听,实际上心思还停留在容祈年救他的事情上。
京墨那边语气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愤慨起来。
“公子,你说他们这不是摆明欺负人嘛,三小姐的模样随了乌姨娘。
只能称得上是清秀,自然难选衣服,人家掌柜还真是几辈子造孽,碰上了他们母女。”
京墨打抱不平半天,才发现自家公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京墨忍不住靠近些景雁白。
“公子…公子…公子…”
景雁白被京墨连唤几声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
“怎么了,你接着说。”
京墨虽然觉得自家公子贸然出神发呆很是奇怪,但还是老实道。
“公子。我刚刚已经说完了。”
景雁白掩唇咳了几声,京墨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忙问景雁白是不是不舒服。
景雁白摆摆手表示无事,自然的询问道。
“没有别的了嘛?”
经过这一通,京墨的思绪彻底扰乱了,无暇再去思考景雁白方才为何出神了。
下意识就开始讲起府中近日发生的其他事情。
“老爷前几日又抬进府一个姨娘,旁的倒没什么,就是这姨娘样貌比往日进府的普通。
但是据说是农户出身,身体倒是极为壮实,估摸着是奔着好生养去的。”
景雁白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毕竟这些年府中姨娘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
景府愣是再无所出,其实就算有所出,景雁白也觉得跟自已无关。
正巧这时,院中小门处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京墨跟景雁白对视一眼,心怕老夫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自家公子病可还没好呢,再经不起折腾了。
京墨到了小门处,小厮只递过来一封请帖,说是将军府派人送来的。
不等京墨多问就离开了,好像是怕京墨跟他算账一样。
景府上到主人下到仆人都是这幅捧高踩低的作派。
如今怕是认为景雁白跟将军府攀上了交情,觉得景雁白会因为他们以前的作为借机报复。
京墨唇角难得带点不屑的摇摇头,他回到景雁白身旁。
等景雁白接过请帖打开看了片刻,随后像是无事发生般置于一旁。
京墨无法克制心中的探究欲望,忍不住开口道。
“公子,请帖上说什么?”
景雁白神色平和,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可言。
他一贯如此,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勾起他的心绪。
京墨却觉得自家公子这样其实是因他常不与人来往。
所以在听到景雁白说是容祈年邀请他及其他几位好友过几日去青鸾山赏梅。
他当即便想劝说景雁白答应。
可任他口若莲花,唾沫横飞的说了半天。
景雁白就是不正面回应,他只淡然自若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不时饮口茶。
半晌后他就像是终于忍不了京墨的喋喋不休,径直起身往房内走去。
可京墨这人也是一条路走到黑的,还在后面追问。
景雁白的身影在床榻前停下,边解外衣边语气冷漠的吐出。
“不去。”两个字。
继而他就翻身躺上了床榻,京墨也不好再多加言语。
在他悻悻打算离开之际,只听床铺方向传来又轻又低的声音。
“收拾一下,过几日去趟寒梅山庄。”
景雁白说完也不管京墨有没有听见,扯过一旁的被子就再未出声。
京墨心里可是惊疑不定,他想到那寒梅山庄不就是在…
不过随即甩甩头否定自已的猜想,自家公子可一贯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一定是巧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