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下,疾驰的骏马带起一阵劲风飞快的掠过城门,眨眼间便消失在云州城郊外。
过了很久,马匹终于在一处小院门口停下,容祈年直接搂住景雁白的腰。
随即就是一个利落的翻身,景雁白就被他带着平稳站定。
容祈年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腕骨,像是生怕他会反悔。
但实际上压根就不见景雁白有任何挣扎的动作。
随后,院子的木门就被他推开了。
他没有立刻带着景雁白进屋,相反,他选择独自踏进室内。
不消片刻,容祈年的身影就再度出现在檐下,只是手中多了把躺椅和毯子。
然后他对着正借着月色打量院子四周的景雁白唤道。
“雁白,你来这里。”
景雁白看着他期待的神情,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顺着他的想法,走到凳子近前坐下。
见此,容祈年用毯子将景雁白整个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至于他自已,则是在院子角落里那棵硕大的梧桐树干处蹲下,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景雁白静静观察着他的动作,并没有出声询问的意思。
但容祈年自已却先主动开口了。
“雁白,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带你来这里。事实上,我并非是在容府长大的,而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
景雁白目光中闪过惊讶的神色,虽然容祈年很多时候的表现都让人捉摸不透。
但看容母对容祈年的态度,他觉得容祈年至少是容府受尽宠爱的小公子,竟不知背后有这般隐情。
可景雁白并未开口,他安静地望着容祈年的背影,神色专注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里是我祖父一直生活的地方。自打我父亲成亲后,祖父他就很少在府中居住。
因此,父亲包括兄长他们与祖父的关系很一般。”
说到此处,容祈年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
“但不知为何,我出生以后,就只跟祖父亲近。
总是偷偷摸摸自已溜出府找祖父,我母亲说好几次,都差点丢了。
祖父拗不过我,便只能将我接过来亲自照顾。”
然后他忽然从梧桐树下站起身,手中提着个沾满泥土的酒坛子,径直朝景雁白的方向走来。
景雁白这才知晓原来他忙活半天,就是为了找这坛酒,他盯着酒坛半晌询问道。
“所以这是你和你祖父一起酿了后,埋在梧桐树下的?”
谁料,容祈年居然摇了摇头,说道:“是我祖父独自酿好后埋进去的,他那时觉得自已可能没机会看到我成亲了。于是就埋下这坛酒,是给我成婚时用的。”
景雁白闻言,紧张到指尖微微颤抖,下意识就问道。
“所以容公子此举是打算成亲了?”
容祈年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反倒是打开酒坛倒了杯酒递到景雁白面前。
景雁白望着近前的酒杯,良久都不曾伸手去接,容祈年也没有收回,他只是轻笑一声道。
“雁白,你如此聪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呢?我想与之成亲的那个人是你。”
景雁白霎时被震惊的回不过神来,他愣怔地偏头注视容祈年的眼眸,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
“容公子,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容祈年回望着他,眼神中尽是坚定之色。
半晌,景雁白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丝毫动摇的意味。
只听他不容置疑地一字一句出口道。
“雁白,君之所在,心之归处。日月山河,惟愿与君目。”
言罢,容祈年便将酒杯放置在一旁。
景雁白眸中的讶异,喜悦,悲伤各种情绪再也掩藏不住,就那么淋漓尽致地显露在容祈年面前。
容祈年的眼中顿时通红一片,他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景雁白一直以来刻意掩盖的痛苦煎熬。
他颤抖着声音道:“雁白,你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你疏远我,就是为了压抑你自已。是吗,雁白?”
景雁白眼中的复杂纠结之色更甚,他躲开容祈年的目光,闭上了眼眸。
可容祈年分明看到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容祈年不自觉伸手帮他拭去脸上的湿润。
景雁白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睡着了般。
容祈年忍住自已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到如今也明白了景雁白心中所想。
他刻意放柔了声音,似哄似叹说道:“雁白啊,是我的错,我太晚察觉到自已的心思了,也太迟钝了,竟然对你的情意一无所知。”
“雁白,我知道你在听,也知晓你的顾虑。
可能,我接下来所说的事情有点匪夷所思,雁白若是不信也无妨,就当是个故事好了。”
“自我记事起,祖父就总说有朝一日,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当时我年幼,不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总会告诉他,祖父若是想回容府,我明日就陪他回去。”
说到这,他看到景雁白的睫毛动了动,估计是觉得自已这话莫名其妙吧,但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雁白,你知道祖父什么反应嘛?祖父每次都摇摇头,说他的家在很远的地方,也许某一天他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景雁白听到这里,总算是睁开眼,怔怔望着容祈年。
容祈年神情专注的回看着他,继续道。
“我只当祖父在胡言乱语,之后的日子里祖父依旧是像往常那般,教我习武读书,很多时候喜欢教我些奇怪的东西。”
景雁白能看到他提到祖父时眼神中的亮光,但下一秒就听他道。
“直到三年前,祖父忽然一病不起。可却告诉我,他是要回到原来的家了,那里还有人在等他。
他曾经说过,之所以不愿意跟父亲他们亲近。
一则是怕时间长了,他自已会完全同化。
二是怕产生感情后,他会舍不得离开,徒增彼此的伤感。”
就在这时,容祈年顿住片刻,才接着道:“可祖父在最后告诉我,他不后悔亲自教养我。
其实他不知道,能陪伴在他身边,我也从不觉得遗憾。
所以雁白,你能懂我的意思嘛?”
景雁白目光就这样停留在他烫人的眼眸上,仿佛是过了很久,容祈年再度开口。
“雁白,我···”
可就在这时,他惊讶地看到,景雁白端起酒杯,缓缓递到唇边,喉结不断滑动。
酒杯再被放下来时,已经空了。
容祈年的脑子懵了一瞬,随即就像是才反应过来般。
微垂下头,低低笑出了声。
再抬头时,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散不开的笑意,他端起自已的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眼睛盯着景雁白一眨不眨,半刻也不舍得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