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年的话让空气显得都有些冻结凝固,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开口说话。
景家世代经商,因此府中根本不存在这种地方。
相反,容祈年身处将军府,自幼便开始习武,家中有兵器库不可厚非。
但即便景雁白不是武将世家,也听过自当今皇帝登基以来,就颁布了圣旨。
圣旨规定百姓家中不允许私自建造兵器库,若为官者因官职所需,只得设立小型兵器库。
可如今这深山密林中竟然存在这么大的兵器库,虽然已经废弃,只是这事情想必也非同寻常。
景雁白没再询问,他转向面色恢复如常的容祈年换了个话题。
“你今夜如何打算?”
容祈年随意在地上用衣袖掸出两块空地,对景雁白示意。
“这里虽然荒废许久,好歹能够避风,今天就在原地休息吧。”
景雁白依言席地而坐,容祈年却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子往墙角的桌子走去。
他三两下将本就腐朽不堪的桌子拆掉,抱着一堆木头紧挨景雁白坐下,又用火折子将火堆燃起。
做好这一切,他望着虚空的方向出神,眼神也开始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景雁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但并没有出声打扰的意思,屋内只剩木头燃烧过程中崩裂的声音。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景雁白发觉自已的额头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疼痛。
甚至火堆就在近旁,浑身也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冷意。
容祈年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雁白,你听说过战王吗?”
景雁白忽略身体的不适抬眼望去,容祈年的眼睫低垂着,光线很昏暗,衬得他此时竟有几分深沉。
他强打精神干涩开口“略有耳闻。”
容祈年便接着道“战王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比当今皇上小九岁。
自小备受先皇和先皇后的宠爱,据说跟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感情也是甚笃。”
“但身为皇子,他却对习武非常感兴趣,所以常常找我祖父请教,祖父也是倾尽所能教导他。”
“当时的社稷已然稳固,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要上战场。”
容祈年声音中不自觉带了点敬意。
“战王十六岁的时候,西北外敌来犯,驻守西北边疆的将领不幸战败,十几座城池一夜之间沦陷。”
顿了顿,他又道“先帝正值病体,我父亲他们又鞭长莫及,来不及支援, 万分危急的时刻。
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战王主动请缨,当时朝中不少的文武大臣都不看好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可朝中确实无人可用。
但是谁也没想到,战王年纪轻轻便一战成名,连续收复几座城池,捷报频传。”
“战王收复西北之后,就被封为战王,先皇命他驻守边疆,后来甚至传出‘无召不得回京’的口谕。
外人皆传是先皇忌惮自已的儿子夺权,可谁也不知真相到底如何,但战王自那时起再未回过云州城。
直到当今圣上登基,传出战王战死沙场的消息,后来战王的事迹几乎再没人提及。”
容祈年沉默下来,他眼眸微抬。
景雁白清楚的看到他面上闪过一抹神情,像是讽刺,亦或是鄙夷。
但也许只是景雁白的错觉,实际上容祈年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幽深,带着嘲讽的声音飘过来。
“我曾经听过一个传闻,战王落得如此下场应该跟当今那位有关。”
景雁白瞳孔微张,他真的没想到容祈年竟然能对自已说出此言。
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绝对会被定个谋逆之罪。
更何况容祈年身为将军府的小公子,到时候估计整个将军府,都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景雁白不知道对方真的是信任自已,还是存了什么试探的心思。
他压下内心的惊疑不定,极力用平淡的语气开口。
“容公子,你可知,你方才所言,我要是说出去,估计整个将军府都得被您连累。”
容祈年脸上的嘲讽之意全然消失无踪,他脸上重新堆起笑意,轻笑出声。
“雁白,我既然能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便是完全相信你。”
景雁白心中再度泛起不知名的情绪,好像自从遇到容祈年后,他的情绪就变得复杂难辨。
顿了顿,他犹豫半晌道“我只当容公子刚刚是一时失言。”
容祈年却是一反常态回道。
“不,我并非失言,方才句句皆是我心中所想。”
景雁白发现容祈年谈及此事时,表情当中的认真根本不似作假,他的情绪也会变得格外低沉。
他不想过多的探究,而且容祈年也不一定会说,他只是平静的揭过这个话题。
“很晚了,明天还要找路,休息吧。”
容祈年注意到他的精神确实不济,不再多言,从喉间溢出极轻“嗯”字视作回应。
容祈年待在火堆旁守夜,不时的往燃烧的火堆中加木柴。
他的眼神时而放空,时而注视着貌似睡熟的景雁白。
看的时间久了,容祈年有点呆住了,不自觉发出了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却显得很清晰。
“还真是好看的过分。”
他话音刚落,景雁白的身体就动了。容祈年顿时僵住了。
他没想到自已竟然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还好巧不巧被对方给听见了。
容祈年难得生出点被现场抓包的窘迫,虽然不是什么坏话,但身为男子,被人夸好看。
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从另一个男子嘴里说出口的。
不过很快容祈年就把这些思绪抛在了脑后。
自方才起,他就一直没有从景雁白身上挪开目光。
观察了半天他发现景雁白根本不是在动,他的身体其实是在发抖。
容祈年觉察到不对,急忙移动景雁白身边,距离挨近。
容祈年总算看清,景雁白的额头上不断冒出细汗,面色愈发苍白虚弱,浑身颤抖不止,从嘴里吟出细碎的低喃声。
只是声音十分微弱,听不太清楚。
容祈年凑近他的唇边,这才分辨出来,景雁白在反复呢喃着。
“冷…冷…好冷…”
容祈年意识到不对劲,他试探着摸向景雁白的额头。
掌心传递出来的温度滚烫,容祈年惊觉他起了高热。
容祈年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他自已甚少生病,现在两人被困于深山当中,也没办法找大夫。
景雁白还在不停的发抖,容祈年心底除了慌乱之外,还生出了一丝类似心疼的情绪。
他想到这人前不久才生了病,如今还没好几天,又要受病痛的折磨。
思及此,容祈年的心疼更甚,他深思半晌,还是没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
容祈年深吸一口气,脱下自已的外袍,把景雁白揽进了自已怀里,又将外袍盖在两人身上。
景雁白神志已经开始变得不清,乍一接触到暖意,身体本能的就往热源处靠近。
过分炙热的呼吸打在容祈年的胸口,隔着一层里衣也显得越发清晰。
容祈年感到自已的心口有什么东西剧烈的跳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他抱紧怀中的生病的人,回想起那天被自已搂在怀里,乖乖喂药的景雁白。
脑中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好像每次亲近都是这人生病的时候。
但其实容祈年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生病时虚弱的样子,就像是易碎的瓷器,让他感觉随时要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