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燕京灯火辉煌,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远远望去,仿佛从天际流下来的璀璨的灯河。
阿念坐在副驾驶座上,神情严肃,目视前方。整个下午完全被无聊充满,至今耳边还萦绕着狼外婆喋喋不休的高音量的话语。她被震撼到了,要是每个女人老了变成这样,那这个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她知道不会,最起码妈咪就不会,眼前的苏西也不会。
一想到远在港岛的妈咪,她的心不知不觉地有些疼,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从她离家出走的那天开始,她跟妈咪就再也没有见面,一次通话也没有。
她不敢打回去,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虚极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敢,怕听到电话那头传出来的妈咪的声音。
妈咪还在生她的气吗?她有时候也常常地想。
司机小林看着生无可恋的阿念,不由得笑了,说道:“孩子还是太小了,抗打击能力有点弱呀。”
苏岚也跟着笑,道:“是我妈攻击伤害能力太过于强大了。”
阿念喃喃地回道:“敌军炮火太猛烈了。”
这回车上的人都笑了。
晚上的家宴苏岚安排了两大桌,老人孩子各一桌,免得拘束。本来大家好久没见,想着要好好聊几句家常话,谁知道整场时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老太太的尖声说教,自已是如何调教出这么出色的儿女的;是怎么辛辛苦苦地抚养孩子成人的;又是怎么为了子女的将来着想,拒绝了多少求爱者……
阿念就想问一句:你大女儿的成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儿子是你从小教育的吗?二女儿倒是你带大的,现在看看又怎么样呢?
现实啪啪打脸,但是大家都闭口不言,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看破不说破,继续做朋友。阿念长叹了一口气,怏怏地下了车。明天还有一天,真是折磨。她现在有点怀念当安保员的日子。
慢慢地她跟着苏岚等人向酒店的大堂走去,刚到门口便被一个人形广告牌吸引了目光:那是周怡君手里拿着希尔顿酒店的名牌,脸上是一贯的清冷。她觉得自已还是孤陋寡闻了,迎宾不是应该笑脸相迎吗?放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人物怼在门口,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她一边走一边看,不小心跟迎面急行的人撞了个满怀。对方身形高大,自已被他撞了个趔趄。还没等她站稳,那人冲她点点头,说声:“抱歉。”就要离去。
阿念有些不平衡了,怎么了,这么草率吗?撞到人了一句对不起就走吗?怎么也得好好道个歉吧?
她憋了一天的火气霎那间冲上脑门,鬼使神差地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想一把攥住那个人的手腕。可惜那个人身法灵活,侧身,避让,伸手,一气呵成。待阿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已的手腕正被人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她自诩功夫还不错,以至于短时间内接受不了眼前受制于人的情况,迅速做出反击动作。短短几分钟内,两个人便电光火石地对了十几招。阿念这边一连串的发起攻击,那个人则沉稳应对,好整以暇地还有空观察了她。
两个人的互动引得不少人围上来看热闹,保安也走过来,想出手制止。
阿念的脸涨的通红,丢人丢大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承认,这个人真是打不过。拳头重,速度快,出手角度刁钻难防。可能还是顾及彼此身份,没有全力出击。
阿念越打越泄气,后来更是恼火。自已错了还不认输,难道要让一个小姑娘低头吗?性子一起,什么抓挠啃咬一起都招呼上了。
那个人终于有些慌乱,嘴里“咝”了一声,终于让阿念逮着机会,狠狠一口咬在胳膊上。他没动,硬挺着让她咬。
阿念一口咬下去,对方忽然不动了。她感觉出来,于是抬起眼睛,只见一双皱起的浓黑的长眉下,一双大眼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
彼此僵持了一分多钟,阿念终于讪讪地住了口,放下了对方的胳膊。
苏岚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查看,阿念有没有受伤。
“大婶,您看错了吧?被咬的可是我!”那人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你这么大一人,欺负个小姑娘!咬你也是活该!”苏岚很刚,头也不抬地继续查看着。
那人气得笑了,点点头,道:“行!那这样,咱们一起去验伤,看看究竟是谁需要负责。”
阿念道:“是你先撞到我!不但不道歉,还打人。”
那人注视着她尤显稚嫩的小脸,道:“那你也不应该一言不发就动手呢?”
“我没有!我只是想拉住你。谁知道就被你捉住了。”说到这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那人怔住了,原地沉默了几秒,忽然冲着阿念一弯腰,嘴里道:“抱歉,这位小姐,不小心撞到了你。实在对不起。”
说完转身出门,再不犹豫。
阿念想不到事情竟然戛然而止,本来准备好的说词都用不上了。她听到外面有人叫他“顾七”,追着他上了那一辆车子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阿念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好像全身的怨气都被发泄出来了。苏岚看着眼前脸色放晴的小丫头,摇摇头,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看见她没有受伤,放下心来,道:“下次别这么冲动!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弄伤了身体可怎么办?”
阿念点头,态度有些敷衍。不过今天遇到的人有点强悍,确实是她太草率了。
顾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当第二天再次见到阿念的时候,不禁感叹这个世界还真是有点小。
狼外婆的寿宴安排在了燕京数一数二的尊凰大酒店,听说是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土著开的。七层楼高,外显古朴大气,内置精美典雅。雅间里一水的红木家具,配上厚厚的波斯地毯;大堂中华丽高悬的水晶吊灯,映衬着亮可照人的大理石地面,让人心生向往之余,不由得又心存敬畏。
这不是凡人能开的起的,当然了,能够在这里摆桌待客的也不是等闲之辈,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大佬们。
丁月珍心仪很久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来这里打卡。许愿开始的时候也没打算要来这里摆酒,毕竟自已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数的。燕京城中的大佬什么身家,他太知道了。自已名下的几家企业跟资产根本不够看的。
不过这次好在有苏岚这个集团总裁撑场面,便遂了丁月珍的心愿。
许承林一进雅间便看见了阿念。今天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衫裙,松松垮垮的在腰间用一根细腰带勾勒出腰身。米白色短靴,衬托出一段玉般小腿。
深棕色卷曲的长发在脑顶束成马尾,随着那颗小脑袋晃来晃去。眉毛浓郁弯入鬓角,一双清水眼有些凹陷,大大的占满了半张脸。眼仁乌黑,眼底清澈微蓝,正好跟裙子的颜色呼应。看见许承林进来,阿念笑了起来,嘴边梨涡突显。
许承林的脸迅速涨红了,匆忙地冲她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的宴席不但请来了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也有的过来,因此人数要比昨天还要多。四楼的这几个雅间几乎都占满了。贴心的经理还在电梯口放了引客的牌子。场面盛大又隆重,给丁月珍挣足了面子。怪不得她一进门便笑得不见眼,一个劲地拉着街坊邻居炫耀。
阿念坐在一角,尽量减低自已的存在感。可惜有个不省心的表姐,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美智子今天穿了一件粉色刺绣的花苞裙,精致好看。昨晚睡得不太好,妈妈许丽云一直在她耳边唠叨。家里的弟弟不省心,爸爸不上进,生意也没有起色等等,还让她紧贴住苏岚这个有钱的姨妈,尽量争取更多些的资源。
美智子看着阿念,心里浮起一丝恨意,手里便不自觉地拿起半杯饮料,晃晃悠悠地递给阿念。后者疑惑地看向她,垂下眼帘看着越来越近的杯子。
美智子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泼洒下去?
阿念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道:“谢谢你!我不需要。”
美智子一怔,手里一软,杯子顺势便向阿念倒去。杯中黄色橙汁汩汩流出,眼看着就要顺着桌边滴到阿念的裙摆之上。
阿念有些惊诧,这个姐妹如今进步了,敢这么直接玩阳谋了。也是,这多痛快呀,省得算计了。一言不合就拿饮料泼人,还是需要勇气的。
可惜她低估了阿念的身手。
阿念一个后撤,闪电般躲开了坠落下来的汁水。只是手里还攥住美智子,此时后者被她这么突然大力向前一扯,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尽管现在还没有正式上菜,可是仍然摆了几盘开胃的前菜。
美智子的裙子上花花绿绿地染了一大片,桌子上的酒杯酒瓶掉落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美智子发出刺耳的尖叫。
许承林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景象。人家都说三个女子一台戏,可是明明就两个,怎么这么能作呢。
阿念好整以暇地放开美智子的手腕,扬起眉毛道:“表姐,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呢。”
美智子迅速直起身,低头看着自已的裙子,直接哭出了声。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过来看。见到这个场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岚走进来,冲着美智子道:“你先别哭,今天是你外婆大喜的日子。这个事不论谁对谁错,先放一边。”
说着让助理赶紧给美智子买一套衣服,让她换上。好在是在雅间里发生,外面的宾朋没有受多大影响。
阿念见苏岚向她看过来,心思急转,短暂地琢磨了一下,马上抓紧时间进入状态。先是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后来又别别扭扭地走到苏岚身边。眼泪说掉不掉,就是在眼眶里打转。看得许承林恨不得上前用手帕给她擦干。
苏岚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说什么,用手指头一点她的小脑门,道:“你消停点,怎么着今天也给我安安静静地过完。知道吗?”
阿念皱起好看的眉,嘟着小嘴小声地道:“可是,苏西,我想现在就回去。”
“不行!”苏岚斩钉截铁地道:“还没给你外婆敬酒呢。”
阿念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向美智子。后者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当场。
阿念心里得意,心道:小样!跟我玩表演?你姑奶奶我打十岁起就在片场混滴!哭还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