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今天有点恍惚，临近春节，公司的大部分员工已经放假，只有几个重要部门还在坚守。不知不觉他接手集团已经五年了。回想起那些年在特种部队的火热日子，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早上的时候，过去的战友许士茂忽然打电话，声音哽咽，告诉他原来的副队贺聪在昨晚的行动中光荣牺牲。一边约着这几天放假了有时间一起去贺聪家里看看。
顾晟还记得，当初转业的时候，贺聪曾经把他送到大门口，低沉地道：“顾晟，你家里情况特殊，我理解。不过你以后就会知道，你是适合这里的。我怕你将来后悔。”
顾晟也不好说什么，其实要不是家里坚持，他是绝不可能提出转业的。全家四代皆为军人，老少七八口皆阵亡。首长实在不忍心看顾家绝后，才特批顾晟转业回家。
当爷爷坐在轮椅上，看见顾晟进家门的那刻起，老泪纵横。虽然从没跟上面抱怨，但是首长是懂人情的。
顾晟看着三哥的遗像挂在灵堂中央，心里除了悲痛，更感觉肩上的担子沉逾千斤。他暗暗握紧拳头，心中发誓，顾家也是百年世家，绝不能让它在自已这一代没落。
如今通过几年的打拼，顾家在他的手中大放光芒。他一手缔结了庞大的商业帝国。不但国内纵横开阖，生意还远拓海外。
他除了当初在部队展现的电子作战的天才，如今还让人领略了他过人的商业头脑跟魄力。
有时候他也设想，如果当初没有退伍，现在会怎么样？可惜现实生活没有如果。
为了防止顾家断后，他早早便冷冻了精子，做了预案。爷爷知道的那天，什么也没说，只是长时间的沉默。
顾晟就觉得自已很不孝，以后再也不敢提及此事，更是从此之后，珍惜生命，珍惜羽毛，连夜路都少走。
覃秘书进来，告诉他孙小姐来了。
顾晟点头，稍后便看见孙秀雅穿了一件浅米色的羊绒大衣，姗姗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食盒。
“阿晟，我给你带来了奶奶做的年糕，熏肉，还有小菜。快来尝尝！”
顾晟随即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她把东西摆满了茶几。覃秘书在一旁帮忙。
“覃秘书也一起吃吧？”孙秀雅含笑问。
“不了，”覃秘书识趣地道，“中午约了同事。您慢慢用。”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带上门。
顾晟有点饿了，于是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了起来。孙秀雅看了看，笑着问道：
“吃着还习惯的哈？奶奶的手艺一直没变。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请她老人家吃顿饭？”
顾晟顿了顿，道：“年前应该空不出来了，初三初四吧。你看着约，时间地点你定，回头发给我就行。”
孙秀雅看着他唇边沾了一滴汤汁，拿起纸巾给他擦掉，顾晟默不作声，没动。
“上一次我听爷爷说新镜要上市？”
“嗯，正在报审阶段。”
“出口那边谈得怎么样？”孙秀雅接着问。
“还是要加百分之五十的税。”顾晟低头，有问有答。
“那会不会影响销售？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现在海外订单排到了后年。咱们新镜的无人机还是挺畅销的。”顾晟的话中不无自豪。
孙秀雅又给他碗里添了些菜，又亲昵地在他手上蹭了蹭，撒娇道：
“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顾晟抬眸，眼神清澈，道：“约了大中华的陈总吃饭。”
“哦。”孙秀雅失望地垂下眼帘，在顾晟的身边紧贴着坐下。
顾晟也没有哄的意思。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吃完了饭，顾晟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按铃，找人进来收拾一下。
孙秀雅刚想亲近亲近的心思便彻底没了机会。
“阿晟，”孙秀雅欲言又止，看见顾晟在办公桌后坐下，注视着她，于是接着道：“爸爸让我问问你，哪天方便，他们想上门拜访爷爷，给他老人家拜个早年，顺便把咱们的事情商量一下。毕竟爷爷的年纪也……”
“我过完年也三十一岁了。”孙秀雅随后自嘲。
顾晟心中一动，说不出欢喜，也说不出愿意，只是觉得淡淡的平静如死水一般。仿佛抬眼一望，后半生的生活就如眼前这顿午饭，无滋无味，波澜不惊，一眼便望到了头。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好，我看看。”
孙秀雅有些失望，在她看来这样的回答无异于委婉的拒绝。遥遥无期的等待，对她实在是不公平。她不由得有些生气，随即忍了忍，提醒自已这是在公司，多少双眼睛暗地里盯着呢，谁知道有没有心怀叵测的小狐狸精呢。
她看了一眼低头开始工作的顾晟，笑着道：“那我回去了，别太劳累了，有时间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顾晟抬头，道：“好。”起身礼貌地把她送到电梯口。
一个电话打进来，他举了举手，示意孙秀雅接电话，随即转身进了办公室。
孙秀雅心中的失望如潮水般涌起，急忙按下电梯，害怕别人看见她脸上那掩藏不住的愤懑。她等了十一年了，大好的青春年华都给了这个男人，谁知道竟然换不回他一个拥抱，一个离别的吻。
虽然是她主动追求的，但是他不是也答应了吗？还订了婚约。如今这样算什么？
她死死地踩住油门，汽车轰鸣着从地库冲了出去，转弯处发出刺耳的尖叫。门口的保安吓得躲到一边，害怕车子失控撞到自已。
一路奔驰，她的脑子一片混乱，直到开出许久才发现，方向错了。
靠边停车，她缓了许久，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十一年都等过来了，现在要是放弃，那自已才是笑话。她就是要耗到底，看看谁到底扛不住！
顾晟晚上请陈总吃饭，席间两个人谈的投机，不知不觉便过了十一点。陈总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顾晟，要不是你已经订婚了，我还真想把我闺女嫁给你呢。”
顾晟微笑，道：“陈总过奖了，是我配不上令爱。”
“老弟，不是我今天多喝几杯胡说哈，这些年我还是第一次服人。啥也不说了，年后你让你市场部的人过来吧，咱们过一下合同细节。”
顾晟起身，风度优雅地伸出手，陈总晃悠悠地也跟着站起来，在他的手上重重一握。身后秘书见状急忙上前，不留痕迹地在后面扶住了他。
“陈总开车了吗？”
“开了，顾总，我送他回家。”秘书急忙回道。
“好。”顾晟又道：“覃秘书，我车后备箱有一箱茅台，本来想给陈总送到家里的，这个时候也不方便了。你搬到陈总车上，跟着送一趟吧。”
覃秘书答应了一声，转身先走了。
顾晟等代驾的时候，手机响了。顾晟一看是陌生的号码。
“顾晟，我是陆梅，你现在方便吗？能来一趟后海酒吧吗？秀雅有点喝高了。你接她一趟呗？”
酒吧的环境嘈杂，顾晟找了一会儿，才在二楼的雅间找到了孙秀雅。
此时她已经喝得不清醒，涨红着脸，闭着眼睛，手勾着一个青年男子的脖颈，紧紧地不松手。今天她穿了一件低胸的连衣裙，本来是想给顾晟看的，没想到此时却显得尤其扎眼。
陆梅坐在她身边，正在用力地掰着她的手，看样子已经撕吧有一会儿了，两个人的额角都见了汗。
那个青年男子倒是很镇定，直直地坐着，虽然想脱离孙秀雅的搂抱，但是也不敢下重手，只能一动不动地挺着。顾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画面。
他示意陆梅松手，他自已坐在孙秀雅身边，开口道：“回家吧？”
孙秀雅身子一颤，迷蒙中睁开双眼，四处搜寻：“我怎么听到了顾晟的声音？”
顾晟直接把脸凑上去，吓得她大叫一声，急忙双手抱头，想钻到桌子下面。
那个男子吓了一跳，担心她撞到了头，急忙伸手又护住她。顾晟这个时候才看了看他，之前没有见过，但是觉得有点面熟。不过确定不认识。
顾晟又看向孙秀雅，低声道：“我送你回家。”说着伸手用力一拉，让她附到自已怀中。转头对陆梅道：“今天谢谢你。改天有机会请你吃饭。”
说着便半推半抱地把孙秀雅弄走了。
整个过程没一句寒暄，没一句废话，惹得那个年轻男子有点不满：“这个顾七公子还真拽！也不知道秀雅姐平时是怎么受的。”
陆梅替他解释：“他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也不喜欢看见女人喝酒。尤其是自已的未婚妻。”
顾晟到家的时候，孙秀雅仍然昏睡着。他把她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便走出了房间。黑暗中，孙秀雅睁开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今天她有些故意，不但是想试一试顾晟对自已的心意，也想试一试自已，可惜，即便是醉酒的情形下，小鲜肉投怀送抱的情形下，自已还是下不了手。越是迷糊，脑海中顾晟那张清冷的脸就越清晰。
想必陆梅早就看出了她这份德行，叫来了顾晟，止住了这场闹剧。
顾晟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很久。有些话他本来想推迟到过完春节后再说，可是有些人偏偏很心急。再闹下去，恐怕将来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可是现在的时机并不算好，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开口的原因。
他有些烦躁，起身到阳台上抽根烟。黑暗中明灭的烟头，就像他此时的心情。感情毕竟不像生意场，价值交换就完了。若是想不伤害双方，还都保有情面，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