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看出她的为难,和她说:“你放心说吧,他不会说出去的。”
柳絮点点头,整理下思绪说道:“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是想来之前的事你也应该知道的差不多,那么便从这最近开始说起吧,现在息真已经带兵围住了整个皇城,虽然我们已经找出很多细作,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将我绑到此地,我见到了皇上,已经知晓他们的用意,他们是想让我来威胁严息真。”
“你看起来并不慌乱。”周大人嘴角微微上扬,“难道不怕死吗?”
“怕死的话就不会跟着他了。”
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已经来了。
周大人见她面目坚毅,回想息真有一天点卯的时候,少有的高兴,同僚们说是因为少年有了心上人,那时还在猜测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儿家将他拿下。
柳絮如今站在了他面前,他丝毫不感到意外,息真看似循规蹈矩,实则再叛逆不过了,他看上的人,应该和他一样。
“周大人,你身为朝内大臣,难道就只能看着皇上这么肆意妄为吗?”柳絮问这个问题不是单纯问他一人,问的也是其他大臣们。
“你说得对,就是只能看着。”周大人眼圈发红,“这世道,不是所有人都想死,满朝文武说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欲望,他们求生,一旦他们越了线,等待他们的就是屠刀。”
“我不怕, 因为我全家就只有我一个了。”
柳絮听的胆战心惊,追问,“怎会你一个?”
“全死了,因为在我被抓的那天,我那老母亲想要求情,不小心磕到了头,血止不住,就死了,我儿子得罪了韩家,被韩家寻了一个借口给关了起来,然后饿死在牢房,妻子疯了,我听的牢头说,她在一个清晨,跑到了河边,跳了进去。”
他的家族也放弃了他,生怕他会带来灭族之祸。
柳絮湿了眼眶,“他们怎么如此嚣张,大人,息真若是知道,定然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不知道,我还能见到那一天吗?”
柳絮说不出肯定的话来,她走到今天,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可她依然无能为力。
她只能问:“周大人,你相信会越来越好吗?”
“相信。”
“我也相信,所以周大人,如果明天我们还活着的话,这便是很幸运的事,这样想想,我们也算是好起来了。”
“哈哈哈哈。”
周大人大笑,笑容中有悲凉,也有释然。
“大人不怪我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我岂不知你想表达什么呢?”
柳絮在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已,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呢?
皇帝应该存着不让柳絮好过的心思,到了第二天就让柳絮饿了一天,周大人也受到牵连,柳絮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她得活下去,为此她什么都得忍,不能难过。
周大人本就快死了,在第三天的时候,吃了一顿饱饭,柳絮陪他喝的酒。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出牢房,外面的光很刺眼,他回了头,看了眼她,笑了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牢头之前承过周大人的恩,本来他是不会在牢里这么舒服的,但牢头瞒着上头人给他最后的体面,他也因此没有受过太多折磨。
牢头虽然外表凶悍,但之前过于刚直,被小人冤枉,差点死了,他的家人阴阳差错下求到了周大人门前,周大人在知道是污蔑时,亲自让人放了牢头,于是牢头继续做了下去。
之后的牢头就精明了些,绝对不给小人二次陷害的机会,他欺上瞒下的功夫做的不错,见到周大人落难,那救命之恩便想起来,他没有救下人的本事,所能做的就只是让周大人在牢里好过些。
周大人被处死之后,他颓废了几日,身上的酒味迟迟不散。
有些话他对着家人说不出来,自已愁就算了,家人不知道这些糟心事也是好的。
他受上头的命令给柳絮松松皮,不要见血,他也如实和柳絮说了,希望柳絮不要怪他。
柳絮理解他的难处,上面人要求做的,他身为执行的,只能减轻点痛苦,但该受的还是要受。
没见血的刑具很多,一样就能让柳絮疼的差点昏迷,她失禁了。一开始她都没反应,喊都喊不出来,等她感到裤裆湿透,已经麻木。
她浑身脏兮兮的,鼻尖全是汗水尿骚味,老鼠四处乱爬,她微微抬头,漆黑的房间回荡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老鼠吱吱声。
上面人要人画下她受难的样子,牢头知道有人变态,但这要求实在侮辱人。他上一任就是喜欢听人痛苦的喊叫,故意折磨人。
牢里天天都会有死人,压抑的很,他有时候也以为自已要疯。
柳絮没有痛哭流涕,但牢头知道上面人想看什么,他悄悄和柳絮说:“在能出去前,还是不要让自已虚弱,叫出来吧,惨一点,这样他们高兴了,你就不会再受罪了。”
说的有道理,柳絮能说不吗?她没资格,可她也知道这幅画还会到城墙之外,他见到这一幕会如何想呢?
他会不会冲动呢?
她哭出来,她对画像的人说道:“你要好好的画,看着我的眼睛画,看我的胸脯画,只有一件事,不要画我的手。”
画像的人是当朝年轻的宫廷画师石当,当柳絮每说一处,就看向一处,当说到手的时候,他下意识便知道她为何这么说了。
全身上下唯有手上有醒目的伤痕。
他本以为自已只是简单的来做个画,却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可他还是硬着头皮画,他画着画着便全神贯注起来,他没有画过处在这个场面的人,还是个女人,她的眼睛非常亮了,明明她被摁在地上,但她的眼睛还是直视着他,那种冲击力让他无法停止自已的创作。
牢头侧过脸无声的看了一眼,他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但却看懂这幅画的意思,他有些不安的对画师说:“这不是他们想看的吧。”
画师一气呵成,他静静看向柳絮,“你要看看吗?”
他不等回答,便上前给柳絮看,柳絮已经被放下,她认真的看画,眼含笑意,“画师,你画的很好,所以你死的话,就再也画不出这样的画来。”
画师明白,于是他又重新作画,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