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和严息真先后下了车,在严府门口等待的严夫人看到柳絮,吃惊道,“你怎么在车上?”
柳絮见状往后退了一步,严息真往前,严夫人满眼受伤的看向他,“息真!”
“母亲,我回来了,您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严夫人明明很生气,但对严息真的问题还是给了回应。
她知道严息真不想让自已去插手他的事,但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变成不再以她为重的时候,她难免会有些失落。
“路上累了吧,先休息,管家,快,把东西都搬进去。”严夫人说完,也不等严息真了,转身就将手搭在王嬷嬷手上走了,脚步急促。
管家上前称是,摆手然后让身后的人走,“快点。”
严夫人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她站在镜子面前,端看了一会,“嬷嬷,这一身如何?”
“夫人的气色甚好,这衣服更衬得您的端庄美丽。”
“嬷嬷,若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为何我留不下他?”
严夫人也没指望她回答,“罢了,不想了,我还要去赴宴呢。”
“是。”
举办宴会的是镇北将军的夫人,她的女儿近日到了年龄,现在要择良婿。
严夫人本来是想要带着息真前去,但息真很是抗拒,之前她们就通过信,严息真不惜用了最冰冷的词语拒绝,她对此大为不满,但当时她也不能直接跑到学堂那呵斥息真的不孝。
“严夫人,我方才听到你家大公子回府了,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看过去,见说话的是林夫人,丈夫是户部尚书,抬起头,“原来是林夫人,我都已经答应入宴,自然要来。”
高夫人也在一旁,听到她说的话,笑着说,“严夫人真是有心了。”
“那既然息真回来了,怎么不见他?”
“他刚回来,那疲惫的样子让我一见到就让他休息了。”严夫人眼神忧伤,“这孩子,一直在逞强,还和我说一定要来,但我怎么忍心。高夫人,之前还说要带他来的,如今没有履行,切莫生气。”
高夫人连忙说:“严夫人,你的爱护之心我是理解的,我怎么会怪罪?”
严夫人避过头,试去眼中的泪,“不好意思,失态了。”
高夫人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这才试探的问:“听桓儿说,息真已经不用再回学堂了。”
严夫人点头,神色自若,“是。”只有得到承认的学生才准离开学堂,而无疑她的孩子已经得到认可,和其他学生比,他又是最年轻的。
身边的夸耀声逐渐填满她的内心,她来自名门崔氏,嫁给最富有盛名的严家主人严英来,又有足够优秀的孩子,她是被人仰望的,令人羡慕的。
志得意满的她是这场宴会的中心。
等她回到严府,正好见到刚回来的严英来,上前和他说了宴会的事,在说到息真时,很是委屈。
严英来安慰她,说孩子大了,有自已的想法没有错。
“你倒是想的开,到时候不听你的时候,看你急不急。”
“夫人要是真气,我现在就去打他一顿,叫他好好听你的话,如何?”
“哼,你倒是舍得。”严夫人锤他,“哪有这样的,我是叫你好好说。”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说他。”
“这还差不多。”
严夫人满意了,就见他要走,“你要去她那吗?”
“夫人,你别生气,你一生气,就不好看了,我好久没去见她,她应该是想我了。”
他长得好看,一双含情目,看过来的时候,像是深爱着对方。
回应他的是严夫人的杯子,“滚!”
见他真走了,酸涩涌上心头。
在严府的另一边,柳絮还在唉声叹气。
柳絮一想到严夫人真的气急了,又见严息真没有半点反应,有种替他焦急的感觉。
严息真坐下来的时候,见柳絮一直在瞧着他,问:“怎么了?”
柳絮斯斯艾艾道,“夫人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因为我,你不去找夫人解释吗?”
“还以为想了半天的你是想问什么?原来是这个,你不用担心母亲。”
“怎么能不担心?而且还是因为我。”
“你以为仅仅是你一人,就能让母亲恼了我吗?”他带着笑意看向柳絮,像是在嘲笑柳絮的自以为是。
“不要这么看我。”
柳絮被他看着一看,浑身不自在,“那你说,为什么?”
严息真慢慢的说,“柳絮啊,你真想知道?”
柳絮一听这个语调,下意识摇头,“不了。”
“就是告诉你也无妨。”
柳絮果断摆手,“不不不,我不想知道。”
严息真轻轻敲她的额头,“怎么如此胆小怕事。”
柳絮绕头,不满道:“这能怪我吗?我也不想这样,这里四处都有规矩,但凡知道一个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事儿,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她言辞多几分放肆,她本身就不合规矩,严息真没有指着这一点,而是任由她这般,这样的她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她。
严息真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柳絮下意识的纵容,他本身其实最规矩不过,但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处事变了很多。
严息真方才对柳絮说的都是真的,母亲并不是只是看到柳絮才恼了,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他。
他向来学的是君子之道,对父母也是尽其孝道,他对周围从未有过怀疑,但直到他知道自已被绑之后,才开始怀疑一些人,一些事。
如果真相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严夫人只是习惯了他的顺从,习惯了他的完美,他的优秀让她在众多夫人面前能够被人夸耀。
“是啊,知道的多了,也不是好事。”
严息真少见的露出惆怅,“柳絮啊,当你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你会如何?”
“就接受真的呗。”柳絮随口回道,“这有什么难的。”
“可我……”只想重来。
“你想怎么?”
严息真冷下脸,“问题怎么那么多,我要就寝。”
柳絮被他的反复无常弄的头大,小声叨叨,“明明是你先问的呀,恶人先告状。”
“恩?”
柳絮打个颤,“没什么,没什么,我这就伺候您就寝。”
到了第二天,严息真就被严英来给叫到祠堂,柳絮就站在门口等,等了好一会,里面始终没有人出来,柳絮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她问同样在等的林小志,“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不知道。”
“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里可是严府,他们是父子,能出什么事?”
“可是这么久都没有出来。”
林小志低声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都是很快就出来。”
“啊,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等着吧。”
柳絮不安极了,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再过一会,严英来气冲冲的走出来,之后严息真慢悠悠的出来。
柳絮赶紧上前,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严息真刚想敲她,手一抬起来,又放下,好笑的问:“怎么这幅表情?”
“你怎么了?”
柳絮看他走路都不对劲,就要扯他的衣服看。
“别动。”严息真压住她的手,让她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
他还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柳絮只好先按捺自已的疑惑,紧紧握住他得手,撑着他走完这一路。
等柳絮揭开衣服,看到腿上,背上,都有几道血淋淋的鞭痕,很是吓人。
“老爷为什么要打你?”
严息真见她被吓到,故作轻松,“打人还需要理由吗?想打就打了,别看这伤口吓人,其实我父亲那点力气根本不会伤到我。”
柳絮愤愤不平道:“怎么无缘无故就打人,这太不讲道理,你还是他的孩子。”
“当孩子不再顺从父母的时候,父母会强行对孩子实行镇压,这是父母的权利,柳絮,这并非异事。”严息真淡淡说道,“这就是世间道理。”
“不对,如果道理是这样的,那便是这个道理有问题。”
“是啊,有问题。”严息真难得对柳絮的话给予如此肯定。
柳絮可没被他绕过去,“你到底为什么被打?”
严息真见她这么执着答案,无奈道,“我还疼着,先上药好吗?”
柳絮被这么一提醒,狠狠拍头,“对,还要上药,你先等着,我去拿药。”
严息真看她打的那一下挺重,心想,还真是傻子,不疼啊。
柳絮慌张的拿来药,就要给严息真上药,“你疼就说出来,我会轻点。”
“快点吧。”
严息真被绑架那会,也不是没有疼过,这种程度,他还是能忍的。
柳絮见他在出汗,一直在加快速度,“我轻点,轻点。”她吹着伤痕,试图减轻一些疼痛。
严息真看不到后面,但能感到那丝凉意,她,她在干什么。
严息真一时慌神,匆忙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他愣住,“柳絮。”
“嗯?”
“你哭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难受,严息真,看到你这样,我难受。”
严息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感到柳絮的手停了下来,他才说:“没事的,柳絮,你别难过。”
柳絮在意他。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纵容着柳絮靠近,也知道柳絮借着他的名头做了很多狐假虎威的事,他看着柳絮从一开始的白纸一张,染上了愚蠢,虚荣,自大,但同时,也有少女的朦胧心意。
柳絮不再是白纸,可她变了,又好似没有变,她的目光始终都是清澈见底。
“柳絮。”
“嗯?”
“还难过吗?”
“不了,你不是不想让我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