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无菌服的黎焕笙走进ICU,她虚软的双腿搀扶着床尾的护栏。
目光紧紧锁定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她的眼光不禁又泛起了泪光。
他头上缠绕着纱布,病服的上方几乎完全敞开,裸露的胸膛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仪器,鼻孔中插着吸氧管,床头的显示器上显示着他那看似平稳却让人揪心的心跳。
所有的指标都有所好转,他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就算她在医院实习了近四个月,她却从未接触重症监护室的治疗。
他到底是受了多严重的伤才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告诉她。
她扶着床沿,一步步走到床头,伸出的手悬空在傅时与的上方,却迟迟不敢触碰。
生怕触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眼前的他,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曾经那个她可以肆无忌惮扑倒的人,如今却只能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她坐在床头,轻轻地握住了他修长的手指。
那些曾经布满茧子的掌心,如今被触目惊心的新伤所取代。
“傅时与…傅时与…”黎焕笙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抓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痛哭起来。
白女士站在窗外,目睹了这一幕,惊讶与疑惑。
自从傅时与出事,她每天都会过来看他,在有限的时间里进去跟他说说话。
医生说,这样能快速唤起他的记忆,对他早日康复有好处。
今早,她先去看了芊龄,过来晚了,意外看到这一幕。
她是谁?
“她是时与喜欢的女孩。”凌锋给白女士解释。
他送白女士过来医院,和她一样伫立在门外,目睹了里面的一切。
看来是陆景程把人带过来的。
白女士没有过多的追问,抬头看了凌锋,淡淡道:“我们先回家吧。”
凌锋点点头,临走前往病房里看了眼。
或许,黎焕笙能唤醒傅时与。
ICU探望病人的时间有着严格的规定,一天不能超过两小时。
黎焕笙沉浸在悲伤中,没想到两小时悄然而逝。
出了病房,换下无菌服,双眼已经红肿不堪。
即便不能进去陪他,她也不愿离开,就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陆景程带了一份早餐和一杯咖啡放至她面前:“先吃点早餐。”
黎焕笙无动于衷,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病房内的那个人身上。
陆景程也不强求她能回应自已。
一时间,她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事情。
他继续说道:“今天是第六天,医生说,这七天是关键。”
听到是关于傅时与的事情,黎焕笙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她缓缓转头看着陆景程,嘴角颤抖的动了动,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刚刚和医生沟通了,时哥的各个指标都有好转,伤口基本愈合,他们等会儿会再给时哥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如果一切顺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那意味着,她可以一直陪着傅时与了?
黎焕笙的眼皮微微颤动,声音因长时间的哭泣而变得沙哑:“谢谢。”
除了谢谢,她脑子里再想不出其他话语。
“先吃点东西。”陆景程再次把早餐往她身边推了推,“照顾病人需要体力,别等时哥醒来了,你却倒下了。到时候,他可不会放过我。”
黎焕笙轻轻的颔了颔首。
陆景程刚刚离开,黎焕笙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暂时没有心情去接听,但电话却持续不断地响着,在这安静的医院里显得尤为突兀。
是南乔的电话。
接话接通,南乔立刻问道:“苼笙,一大早你去哪里了?我买了早餐。”
黎焕笙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依靠,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她埋着头,很努力的克制自已的情绪,但是一想到傅时与她还是控制不了。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南乔,察觉到她的异样:“苼笙,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医院。”她闷着声音回答。
“医院?哪个医院,你受伤了?”南乔急了。
“没有…南南…”黎焕笙断断续续的哭着,她不想的,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已,“是傅时与,南南…”
“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她已经听到南乔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黎焕笙终于回归了一些理智,连忙制止她:“不用,你不用过来。”
“我就是…就是太…”她泣不成声,“南南…傅时与他…”
“你别哭,别哭,相信他,他会好起来的。”南乔还保持着理智的不断的安慰她。
黎焕笙哽咽着回答:“嗯…我相信他…可是,我的心好痛…南南…”
“苼笙…”
南乔的安慰下,黎焕笙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情绪的出口。
直到医生过来了,她才匆匆挂了电话,擦干脸上的泪水,调整好自已的情绪。
她站在窗外,看着几个医生在病房里对傅时与会诊。
差不多半个小时,医生走出病房。
黎焕笙赶紧迎上前,焦急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看到黎焕笙,主治医生有些惊讶,并不是说她是女明星的身份,而是平时他都是跟傅时与的家人或是凌锋汇报的。
这时,他想起刚刚白女士过来的暗示。
“病人生命体征平稳,伤口愈合情况良好没有出现感染的现象,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他醒过来。”
“稍后会安排他转入普通病房。”医生补充。
黎焕笙紧张:“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他头部受伤,恢复会有个过程,你可以跟他多说说话,刺激他神经,引起他的共鸣。”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黎焕笙向医生道谢。
如果没有陆景程的安排,估计也不会那么顺利。
黎焕笙想。
黎焕笙再次穿上无菌服,步入病房。
此刻,她已能冷静地接受傅时与躺在病床上的现实。
医生说了,接下来的两天至关重要,她会充分利用好这个时间和他交谈。
她抓过他的手,贴着自已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慢慢传遍全身。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睡觉,平日里他英气勃勃,今这份宁静为他增添了几分乖巧。
只有她清楚,这温顺乖巧的背后,隐藏着他独有的霸道。
“傅时与,你什么时候回海市的,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她轻声问。
“我打你电话,没打通,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我喜欢你和我斗嘴,尽管你总是在套路我,我也甘愿陷入你的‘圈套’。”
“我在医院的实习结束了,没想到,又立即踏进医院…”
黎焕笙将脸埋在傅时与的手掌之中,唯有肩膀在微微颤动。
“第一次在藏区遇见你,听到你和白女士的对话,我曾对你心生嫌恶。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关注你?”
或许是你虽言辞轻浮却一身正气,又或许是在山体滑坡时,你毅然决然背向奔跑的背影,让我觉得你无比帅气。”
“你一次又一次的冲破我心里的那道防线,无论是你的外貌、能力,还是你的为人处世。”
“初识时,我觉得自已配不上你,你太优秀、太过耀眼,我第一次对自已失去了信心。”
黎焕笙紧握着傅时与的手,点点滴滴的回忆过往。
美好的、开心的,还是难过的。
半年光景,她以为某个时间点某个片段会随着时间淡忘,此刻回想起来,却依旧历历在目。
黎焕笙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想到什么就跟他说什么,说到最后,泪水夺眶而出。
“傅时与,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她哽咽着,“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趴在床上痛哭,渐渐地,哭声停歇,直至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她睡得很沉,没有察觉到傅时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等黎焕笙醒来,已是凌晨。
她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连忙起身查看傅时与的情况,他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傅时与,求求你,快点醒来。”她坐在床边,双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揉搓着,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第七天了,最关键的最后一天。
黎焕笙从不信仰任何宗教,除了科学的救治之外,她也开始将傅时与能否醒来寄托于宗教的信仰上。
南乔说,城郊那座寺非常灵验的寺庙,几次想拉她一同前往祈福,而她总是以取笑回应。
凌晨,穿越黑夜,她毫不犹豫地驱车两小时抵达了那座山脚下。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偶尔几声虫鸣划破寂静。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从山脚下延伸,缓缓攀向山顶那座静谧的寺庙。
沿途,石阶两旁是历经风霜的岩石。
行至半山腰,一束柔弱的灯光透过稀疏的树梢,在山顶中若隐若现,如同夜空中最温柔的指引。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寺庙中传出来的烟火气息。
时间尚早,寺庙的大门紧闭,黎焕笙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直到黎明破晓,鸡鸣声响起。
门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黎焕笙起身迎上。
见到黎焕笙,师傅的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上午,傅时与已经转到普通病房。
黎焕笙回来好一会,才到医生查房时间,她不方便留在病房。
陆景程已经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给她准备的早餐。
他注意到黎焕笙换了一身衣服,一夜之间,她的额头上不知何时碰出了一块红肿。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
只是默默地将早餐递给她,她轻轻接过。
好像是认识多年朋友间的默契。
陆景程只是往里看了一眼,没有过多停留。
医生检查完毕,他的生命指标一切正常。
相较于前一天,他的精神状态和伤口愈合速度超出了预期。
很肯定的,他已经有醒来的迹象。
医生的回答终于让黎焕笙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相信,只要她多和他说话,他很快就会醒来。
一整天,黎焕笙她都守在傅时与的身边,一边给他擦拭手臂、按摩,一边跟他说着话。
她今天跟他分享了自已小时候的趣事,以及他们共同成长的经历。
“时队,你不是说要介绍我给你朋友认识?我同意了,你醒来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
“南乔一直嫉妒我,总问我从哪里捡来的你,她也要去碰碰运气。那她可能要失望了,世界上只有一个傅时与,他是我的。”
“傅时与,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我求求你快点醒来。”
“我错怪你了,我不应该看到你身边有优秀的女孩子就心生嫉妒。”
“傅时与,如果…如果…你真的有其他喜欢的女孩,我愿意退出来。”
……
随着时间逐渐接近零点,黎焕笙的心开始慌了,不知道自已究竟在说些什么。
“傅时与,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黎焕笙哽咽着,泪水不断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越来越多。
而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傅时与!”黎焕笙抬起头,带着几分赌气地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想醒来面对我吗?”
她继续说着:“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我讨厌你一声不吭,讨厌你死气沉沉样子,讨厌你对我爱搭不理的态度。”
“傅时与,你再不醒来,我真的和你分手了,我要去找别的男人,找个比你年轻、比你帅气、比你更幽默更会讨我欢心的男人。”她威胁着。
“我要去包养他,我要…”
“你敢!”一道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
黎焕笙的话戛然而止,她震惊地看向傅时与,只见他的双目依旧紧闭。
难道自已听到幻觉了?
她内心的话被他听到,他无声地传递了某种信息?
“傅时与,我要跟你分手,我…”她再次开口。
“你敢!”她的话再次被打断,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傅时与的声音。
她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他,发现自已的手被他紧紧握在了手里。
“苼笙…”傅时与缓缓的睁开眼睛,即使生病,他的态度依旧霸道,“不许你跟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