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的目光在舒欢脸上扫了半晌,威严而凌厉。
从前,她还掌管着家里生意时,每回用这种目光探究那些管事的,都会从心虚的人眼里看出破绽,只是这一回,她从舒欢眼里,看不出什么来。
云姨娘在旁低着头道:“太君,那件事是误会。”
“误会?”老太君仍旧狐疑,一拍桌道:“先是元帕拿不出来,再有害喜和香囊之事,一句误会,就揭过去了吗?保不准,她洞房那夜上吊寻死,为的就是私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舒欢已经懒得辩解了,只因这老太太听不进去,她再怎么辩解,都是白费唇舌,只好剑走偏锋,孤注一掷的赌上一把:“太君不信我,又不愿传了人来问话,或是找位大夫来替我把脉,那我就算生了一百张嘴都辩不清了。”
她说着,朝那老太君磕了个头下去:“我虽是贫家女儿出身,也知道清白的重要,不愿背负这种不贞不洁的冤名,也不想因此带累顾家名声受损。请太君恕我不孝,今生没福气服侍您,那就等来世,倘若有福,再承欢您老人家膝下吧!”
话毕,她趁着磕头起身的机会,从地上飞快的捡了片碎瓷,咬了唇就往自己腕上划去,速度快得旁人根本不及拦,就见鲜血顺着瓷锋划破的伤口直溢而出,滴滴嗒嗒的淌在了地上。
云姨娘惊呼声起,急忙抢下她手里的碎瓷,防着她再割。就连老太君,都身体震得一震,撑着拐杖就从椅子上猛然立了起来,不及去查看她的伤势,就一叠声的喊着:“快!请大夫!请大夫来!”
丫鬟们都被支开了,她喊,自然没有人应,而云姨娘又在看顾舒欢,腾不出身,急得她自己飞走到门边,开了门出去喊人。
事出意外,云姨娘简直手忙脚乱,撕了半天衣裳,也没能撕下布条来包扎伤口,再看舒欢,已经闭了眼睛晕过去了,心里一急,加倍慌乱。
就在这时,忽然有道人影从外头奔了进来,对着她低声沉喝:“让开!”
云姨娘一怔,抬眼看时,讶然失声:“二爷?”
顾熙然用力,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了布下来,一边替舒欢扎住伤口,一边头也不抬道:“喊人去请纪大夫,再让四爷把老太君搀进来,至于那些丫鬟们,让她们都回房去,暂时不许出这院子一步!”
云姨娘慌慌应了,刚要出去,就见顾熙然一手搂住舒欢的头颈,一手搁在她腿弯,使力将她横抱了起来,不禁拦道:“二爷快放下,您的身体……”
顾熙然瞟她一眼:“快去!”
声音不大,但语气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云姨娘再不敢迟疑,提了裙摆,飞快的往外跑去。
顾熙然抱了舒欢,放眼四下里一扫就转进了内室,找了张床要将她搁置在床上,没想一低头就瞧见她虚眯了眼,正悄悄的从眼缝里看他,不禁沉下了脸,头一回对着她怒道:“很好玩?”
此时房内除了他俩之外压根没人,舒欢也不用装晕了,抽了抽嘴角,紧皱了眉头抱怨道:“好玩个屁,痛死我了!”
已经猜测过她也许是用了苦肉计,但还是紧张了,直到此刻看见她的确无事,顾熙然才暗松一口气,一把将她轻丢到床上就在她脑门弹了个爆栗:“不要说脏话!”
……
舒欢真郁闷,哪有这样的人,她都受伤了,还对她这样暴力!
顾熙然这时才坐在床沿,将方才胡乱包扎的布条解开看了看,很好,伤口不深,差不多已经止住了血,其实就算不包扎,也不会有事,但他还是将那布条重新扎好。
舒欢一个劲的倒吸着气,喊他轻点。
“知道会痛还割?”顾熙然用看白痴的目光盯着她。
“你以为我愿意啊?”
他能此刻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舒欢也不瞒他了,无奈道:“老太君先前就是心里存了疙瘩才总是不待见我,这回的事情闹得更大,她把我从前做过和没做过的事都串到了一块,最倒霉的是还真能串起来!然后统统拿来逼问我,我解释了她又不听,就算听了她也不信,我能怎么办?与其让她一直这样狐疑着,隔三岔五想起来就敲打我一次,我还不如自己先割了脉来表明心迹呢!最起码力道啊,深浅啊,还能自己控制不是?”
顾熙然没好气道:“没听过玩火**?要是万一没控制好,真把自己弄死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舒欢压着声道:“你见过谁当着人割腕自杀割死的?”
顾熙然紧抿了抿唇,不悦道:“老太君要不管你死活,铁了心的不救你,你就死定了!”
看见他生气的样子,舒欢心情忽然好起来,讨好的笑道:“那不是还有你救吗?”
顾熙然轩眉一扬,露出了点似笑非笑的神色:“这么肯定?”
舒欢心里一跳,抬起眼皮瞅瞅他,别过脸去不答,本来是不太肯定啦,但他现在人都出现了,不肯定才怪!不过话说回来,她割腕时是料定老太君年纪大了,又吃斋念佛的,就算真讨厌她,也不至于看着她死在面前。
何况老太君自己是寡妇,对三贞九烈这种观念一定看得很重,同样是自杀,原主在洞房夜上吊就是大错特错,她割腕以示清白说不定就是节烈的表现!就算真的狠心不救,割这么浅,怎么可能死人?最多她不要脸一点,到时候站起来自己走出去好了,老太君喊顾熙然休了她就是极限了,同解释不清事情的结果一样,反正不会更糟就是了!
才想着,就听外头传来拐杖驻地的声音,还有顾熙和在喊:“二哥,你在哪呢?”
“躺好!”顾熙然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几乎无声的字眼,再顺手替她搭上了毯子,将她受伤的手掩在里面。
舒欢身子一挺,眼一闭,假装昏迷了过去。
片刻后,老太君被顾熙和搀了进来,看见他们先急道:“怎么样啊?伤得严不严重?”
顾熙然连忙站起来,垂了眼,脸上露出一抹忧色:“伤口有些深,还是要等大夫来瞧了才知道。”
老太君一听,立刻念起佛来,还一个劲的自怨自哀道:“我就找这孩子问两句话,哪知道她如此烈性,竟然以死明志!这要真出点什么事,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说着,她走到床边去看舒欢的脸色,但灯光下面如何看得清,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深锁,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不禁又捻着手里的串珠念了几声佛,哀声叹气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