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棺!”
身穿黑襟白袍的蜀山执事长老面容肃穆,颔下长须随着山风轻轻摆动,静立在葬剑崖上。
听得长老令下,四名蜀山杂役弟子连忙将琅云木所做的棺椁推下葬剑崖,随着一声风啸,被推下悬崖的棺椁竟然乘着崖间呼啸的大风,悠悠的飞入眼前被云海笼罩的峡谷!
燕寻静坐在执事长老身侧,一直注视着白九的棺椁消失在眼前翻腾的云海里,却依然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剑锋出于匣,剑折葬于峡。”
“剑棺乘风而去,无论眼前这景象见了多少次,仍是壮观无比。”执事长老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燕寻的肩膀道:“你是白九唯一在世的亲人,本应由你扶棺下葬的,只是……”
“我醒得,假借他人之手非我所愿,只恨这双腿不争气。”燕寻开口打断了执事长老的话,紧了紧身上的裘氅,疲惫的阖上了双眸:“事已至此,长老勿需多言……此间事已了,还烦请长老遣人推我下山罢。”
执事长老微微一怔:“不再待一会了?”
“不了。”燕寻抿了抿微白的嘴唇,任凭崖上的大风吹乱额前的长发:“逝者已矣。”
说罢,又自己小声的呢喃了一遍:“逝者已矣……”
风声渐大,很快便将少年的呢喃吞没在风中。眼前云海翻卷沉浮,唯有数不清的剑棺静静埋葬在剑峡之中,见证着这方天地的四季更迭,沧海桑田。
……
“无极殿那边还在商议白九的遗愿以及遗物,晚些时候会有执事弟子来带你去见掌门,你需得留神,如无要事便不要出门了。”燕寻静静的听着执事弟子絮絮叨叨的嘱咐,这一套说辞,想来也是执事长老交代的。
对于蜀山承剑弟子死后的嘱托,蜀山基本上能给予满足便不会有丝毫吝啬,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争执的余地。所以无极殿那边商议的重点大概还是在白九的佩剑上,也就是蜀山的那柄至刚之剑,泰阿!
泰阿剑遗失!下落不明!
“嗯,我知晓了。”燕寻轻轻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了,双手将轮椅推换了个方向说道:“师兄请回吧,这段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说罢,便费力的推着轮椅“吱悠吱悠”的向养心阁走去。
看着燕寻病恹恹的背影,执事弟子长吁出一口气,脑海中不禁划过一句话——泰阿一脉,后继无人!
想那泰阿一脉的承剑人,哪个不是在江湖里威名赫赫!如今到了燕寻这里,却成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过往的显赫不再!而后泰阿剑更是遗失了!实在是令人痛惜扼腕!
不过那白九……
“公子。”
刚到小院门口,便见红拂款款走了出来。
燕寻点了点头,松开了双手,任由红拂推着进入院子中,侧着头缓声问道:“晌午吃什么?”
“还有些紫薯薏米粥。”红拂说道这里,似乎有些语塞,尴尬的接着说道:“那个……尚食斋还没有来送饭菜,公子要不然我去看看罢……”
燕寻双眸轻眯,心底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不必了,大抵是忘却了。”
燕归人不知所终,白九死于非命,他燕寻的靠山都倒了,就连一群小小的厨子也能欺负他……这帮人想必是忘却了,忘却了泰阿剑的赫赫威名!若是白九尚在,便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公子……”红拂眼圈一红,似乎有些不忿。
燕寻摆了摆手,他自己的处境他自己清楚得很。且不说蜀山上下无人重视他这一介残弱之人,便是与燕归人和白九结怨之人怕是也容不得他。
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武道为尊。
而他,却是武道无门!
“晚些时候我要去见掌门,此间事了,我大概会在蜀山山脚为白大哥和家父守墓,了此残生。到时候……”说到这里,燕寻侧头看了一眼红拂继续说道:“我便和掌门提一下,让你入了这蜀山剑阁罢,莫要再跟着我继续受这委屈了。”
“公子!”红拂娇躯一震,“噗通”一声跪倒在燕寻身后,泪花在眼底不断地打转,悲声道:“我不走!自从公子八岁的时候,我便一直跟着公子到现在!若是我走了,又有谁来服侍公子!”
“说了多少遍,不要跪我。”看着跪在地上的红拂,燕寻轻轻一叹:“你自小在这蜀山同我长大,这些年说是跟着我当丫鬟,但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看待,现到如今,你也是时候该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了。”
“公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燕寻轻轻推动轮椅,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艰难:“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怜我这一介残躯……但我如今这般境地,已是不愿再连累他人。”
“公子我……”
“红拂。”燕寻松开推轮椅的手,微微喘了口气,温声笑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公子……
红拂额头重重地抵在地上良久,终于肩膀轻轻的抖动起来,一阵沉闷的呜咽声响起……她还想听公子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还想看公子喝她做的紫薯薏米粥,还想听一听公子哼那些奇怪的小曲,还想和公子一起在小院子中懒洋洋的发呆,还想……
听着轮椅声渐行渐远,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她不是可怜公子,她只是下意识的想对公子好一点,再好一点……
公子,公子,公子……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仿佛这八年来从未叫腻过。
“起来吧……莫哭。”耳边一声轻叹。红拂抬起头,泪眼朦胧中,远处病恹恹的少年轻靠在轮椅上,声音温柔:“哭起来太丑了。”
“公子!”
深深院许,小楼外青桑亭亭如盖。
谁家二八年华少女,情窦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