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满是恨意和愤怒的火焰。
“你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
关了十几天后,他刚出来就收到了医院的辞退通知。
我曾经资助他的所有细节,也被小周公开在了网上。
从进入大学的五六年间,他每个月的支出高得惊人。
全然不是一个贫瘠的苦学生的状态。
新款的手机,名牌鞋和顶配的电脑……
我曾给予他的种种善意,让他举着身份证歪曲成了我对他的利用和侮辱。
现在,终于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但时至今日,他仍然理直气壮地痛斥我。
“因为你的死,那些人把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在我身上。”
他找不到工作,也没有住处。
医院的人和以前的同学都对他指指点点。
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把照片到处传播的人,我只是发到群里发发牢骚而已。”
他始终自命不凡,却在那种情形下举步维艰。
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从医院的高楼一跃而下……
现在,他掏出医科大的录取通知书笑得张狂极了。
“看见没?没有你我照样还是未来的医生。”
“你资助章惠就是浪费钱,她考那个破学校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他洋洋得意,仿佛已经穿上了医生的白大褂。
瞧不起章惠那么拼命地学了一场,最后却报了个定向的师范大学。
我想起他上一世还没高考前的样子。
眼里光彩熠熠地说,“将来我要做一个最好的医生,让那些穷得看不起病的人也有医治的机会。”
后来呢?
他嘲讽那些穷得看不起病的人,说他们挤兑了医疗资源。
他对那些囊中羞涩的人毫无耐心。
“没个十几万的别治了,浪费钱还浪费时间。”
沈星元炫耀完他的通知书,双手撑在桌上看着我。
“这次我要直接本硕博连读,不浪费那些时间。”
我好笑地看着他,大致也猜得到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他用命令的口吻通知我。
“学费和生活费你直接打我卡上,不够的话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我像他从前问我一样。
他愣了一秒,“贺榕,我比以前更优秀了你看不出来?”
未来的医学博士,却理解不了我为何会这么问。
“那我恭喜你将来顺利毕业,造福人类。”
我告诉他,从前我资助他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足够优秀。
那只是一个参考的依据,却不是必须的条件。
受过疾苦所以在我有能力之时,我想为他人雪中送炭。
但我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填补他人的欲壑。
小周送他出去时,他恼羞成怒地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仿佛在这个即将成年的人身上看到了他以后的样子。
那些伸向医药代表的手,玷污了他曾有过的纯白理想。
章惠去大学报到,我送了她一条漂亮的裙子。
她有些惴惴地抚摸着裙身上的蕾丝和花朵。
“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裙子。”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穿上它去感受大学校园里的美好。”
沈星元后来还是如愿进了医科大学。
一个热心慈善的企业家资助了包括他在内的几个学生。
他们站成一排,出现在企业家的宣传海报里。
大街小巷的商店、烟酒店门口贴得满满当当。
沈星元作为其中最优秀的那个,被企业家亲昵地揽着肩头。
他脸上堆起的假笑看上去有些尴尬。
但这位企业家的善心只支撑了一学期就消耗殆尽。
沈星元像当初对付我一样,又一次举起了身份证。
他愤愤不平地控诉资助人对他的欺骗和利用。
只是缺了女明星身上虚无的光环,他的控诉没能掀起多少关注。
原本要打给他的生活费也彻底没了着落。
章惠每个寒暑假都报名参加学校的支教活动。
她在开满山花的乡村小学里给我打开视频,一群可爱的孩子环绕在她周围。
她兴奋地告诉那些孩子,漂亮的书包和文具是镜头里这个姐姐送给他们的。
每次支教结束,我总能收到她寄来的小礼物。
有时是一张明信片,洋洋洒洒地书写着她在当地的见闻。
有时是一些土特产,包着紧实的牛皮纸。
毕业的时候,正值我休息的那段时间。
我和小周捧着花束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我戴着墨镜,仍然被她的同学们团团围住。
她焦急地挡在我身前,不时懊恼地数落我。
“你看我都说不让你来了吧,我还想好了让同学帮我录个视频给你看呢。”
她很快就要去偏远的山区教书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市里的学校,或者去更大的地方。
她笑着看向我,眼睛闪闪发光。
“我一直在想,当我有能力的时候,该怎么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后来我想到了。”
她说,让那些山区里的孩子们有书读,开眼界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
看得更远,才有可能走出山区,走到他们每个人的梦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