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春心中顿时惊讶不已。
没想到,谢行衍竟然还有如此的才华?
是了,他可是名震朝野的九千岁都督呀!
瞧见对方神情认真又专注,极其投入的弹着古琴。
她心房莫名的轻颤了一下。
旋即,便握着谢行衍那把忘归长剑,指尖一颠,在头顶上方转了个圈。
剑身在半昏半暗的墓室里,翻转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等那镶嵌着紫红色宝石的剑柄,再次转回到盛知春的手心里,她一把捏住,便下腰出剑的舞动了起来。
琴声悠悠,激荡在室内。
盛知春舞姿柔美优雅,身段婀娜娉婷,手中的长剑混合着力与美。
火红的跳跃身姿,与墙壁上那抹艳红的女子画像,相辉成映。
一人一剑,一人一琴,琴剑和鸣。
竟是莫名的和谐。
一曲罢,她面向画像撤胯收剑,面色从容的看向前方。
画像上那身着大红袍服的美幻女子,微勾的唇角,似是弯着一丝浅笑。
端的美目动人。
盛知春心头惋叹:这般美玉无瑕的女子,不知姓甚名谁?
她莫名的对谢行衍母亲的名字,产生了好奇之心。
视线悠悠然往下移去。
却在看清牌位上黑金交错的字迹时,赫然惊住。
她好似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只见檀木黑漆的牌位上,用正楷书写着这样一句话:先妣解氏朝华君之神位!
解氏?
解?
盛知春没有任何征兆的,便想起了大婚当日的那个梦境。
问及梦中与自已缠绵欢好的男子叫什么,对方不就在自已的掌心里写了一个“解”字吗?
谢行衍,解氏……
故而,谢=解?
是这样的吗?
她震惊的缓缓回头,看向正在细心擦拭古琴的谢行衍。
心脏处的悸动,更甚。
握着忘归长剑的手心,陡然烫得灼人。
止不住的一颤,剑柄便从掌中脱落下去。
掉在平坦石板拼成的地面上,发出突兀的碰撞声来。
“乓当!”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响,终是引起了谢行衍的注意。
他从琴凳上站起身,眉宇微蹙的扫视过来。
刚想要沉郁的开口,却发现盛知春的状态似是有些不对劲儿。
原本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慌乱。
他不由得拧眉。
轻声问出了口。
“怎么?吓着了?”
明明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关心话语,但在此时的盛知春听来,却突然觉得不知所措。
瞧见谢行衍提步朝自已走过来,她便更是不知怎么办才好的往后退去一步。
如是,反复了好几次。
谢行衍自然发现了她这般的举动,竟是停下了脚。
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就着衣袂擦拭干净。
他斜瞥一眼墙壁上的画像,满目温和的道出一句。
“不用怕,这只是一个衣冠冢而已。”
连母亲的尸首,他都不配拥有。
呵呵……
谢行衍惯常阴冷狠戾的脸上,徐徐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颓败来。
眉宇间的郁结,久久不散。
盛知春大为震撼。
这样的谢行衍,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这几日,她见得太多不一样的谢行衍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越来越微妙。
可是,她始终弄不明白,谢行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何独独进了自已的梦境和随后的生活中?
素来不信梦境与拜佛求神的她,第一次有了怀疑。
强行压下心头的诸多疑惑,她扯了扯有些泛白的唇瓣。
“都督,您姓解是吗?”
忽而听到这个问话,手握长剑的谢行衍掀眸,目光淡然对视过去。
沉默许久。
久到空气中,只能听见火把和烛火燃烧的噼啪作响声。
某人才似是很不愿承认一般的语气。
“嗯,姓谢。”
口吻很淡,淡得仿若他真的姓什么都不甚重要。
不知为何,瞧见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盛知春心里当即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竟是往前走了一步。
一字一句,甚是认真的纠正。
“都督,奴家说的不是谢谢的谢,是解系、解奴辜的解。”
说这话的时候,她漂亮的水眸,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
那发红的眼尾,微微润着些晶莹。
又美又哀戚。
好似能读懂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谢行衍的心脏,刹那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咬着齿根,墨黑的潭眸中,暗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他稍侧一些脑袋,轻瞥了一眼自已亲手为母亲所画的遗像和立的牌位,恍然惊觉。
早该知晓,盛知春看似娇软胆怯,却是坚韧聪慧的。
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吓得连滚带爬逃走,还尤为敬顺的给自已母亲跳了剑舞,甚至心细如发的注意到了牌位上的细节。
思及此,他半是颓然半是欣赏的轻笑着启唇。
“嗯。解缙、解扬的解,不是感谢的谢。”
他听懂了盛知春举例的西汉和东晋姓解名人,自已也如是道出了两个更近朝代的人名来。
这是他们都能明白的话语。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盛知春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是不是代表,谢行衍真的是自已的救星?
是姓解的贵人,亦是帮她排忧解难的恩人?!
可是——
为什么要换掉原本的姓氏?
在这个时代,姓氏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谢行衍是因为什么原因隐姓的呢?
盛知春没忍住,直截问出了口。
“为什么?”
话音一落,墓室内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一般。
周遭的气压也变得极低,那从后背腾然升起的寒气,将她冻得有些发抖。
自已这是触及到谢行衍的逆鳞了?
盛知春赶紧福身致歉,“都督,奴家无意冒犯和越矩……”
谁知,她还未说完,谢行衍便冷硬着口吻,强行打断了她。
“没有为什么!”
至少现在,他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切不能节外生枝。
骑马现下,还没到能告诉她的时候,日后再说。
他微微阖了阖眸,将自已心中那异样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再睁眸,便满目清明。
被谢行衍故作不在乎的矢口否认,盛知春并没有全然相信。
反而想起一个事情来。
她抬起软绵绵的手,不带任何勾撩和欲念的覆在对方手背上。
嗓音不疾不徐的缓缓道出。
“故而,都督最不喜奴家口头上说道谢。只因每提一次‘谢’,都督便会想起您的姓氏‘解’对吗?”
一个微凉的小手,盖在自已青筋泛起的手背上,柔软无骨,却饱含安慰的力量。
谢行衍呼吸都不觉加深了几许。
他知晓盛知春聪明,却没想到,竟能联系到两人那般长远的交往中。
灼灼的眼神,睥睨而下,紧盯在对方身上。
他甚是肯定的颔首。
“是。”
眉眼柔和,嗓音清浅。
带着他都不自知的温柔。
盛知春听进耳里,心中早就大为震撼。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已仍是那个被保护得极好的千金贵胄,谢行衍则是挡在自已前面承受风霜雨雪的那个人。
他分明那般高大,却在此时弱小的犹如一个孩童。
某处霎那抽痛,她便再次往前走了两步。
美眸紧锁在高大魁梧的谢行衍身上,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的说道。
“都督,奴家说的,对您好,永远有效!”
话音一落,谢行衍便抬起那没有握剑的手臂,一把将面前表情认真的小丫头捞进了怀里。
闻着她身上独特的体香和发间的幽香,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偌大的手掌,似是要将人揉进自已的骨血里。
甚至小孩子般任性的笑言。
“盛二姑娘,这可是你说的,本都督当真了……”
低低浅浅的磁性话语,无孔不入的钻进盛知春的耳廓。
涤荡在她满是疮痍的心坎儿上。
不觉莞尔。
“嗯,都督当真便好。毕竟,您还没将斐家送给奴家呢!”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语,让谢行衍放柔下来的双目中,霎时闪过一抹寒芒。
那幽幽冷光仿若在说:斐家,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