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不不,九千岁大人……”
战战兢兢的哆嗦没几个字,小太监便连忙摇头摆手的道出第二句来。
略显尖气的声线,已然抖如细筛。
身处高位的谢行衍,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纸笺,提起一旁的紫砂壶,将手边的青釉茶盏蓄满。
他劲瘦的手指拈着盏盖,慢悠悠啜了一口茶水
对于落到自已手上的人,他向来很有耐心。
喜欢慢慢的来……
“哦?你做错了什么事,需要本都督饶命?”
明明问得甚是漫不经心,小太监听进耳里,心头却仿若被砸下了一记重锤。
愈发的惴惴不安。
他撑在地上的双手,宛若架空的螳螂臂一般瑟瑟发抖,好似下一瞬便会支撑不住倒下去。
疯狂咽了咽喉头,他牙齿咯咯的打架道。
“都都都都都都督,小小小小小小的……”
谢行衍忽而指间一松,盏盖便垂直落回茶盏上。
“嗙噹”的声响,吓得地上的小太监不禁浑身一颤。
连忙不住的表忠心。
“都督,小的、小的没有做任何有损都督大人的事,对您是一片忠心耿耿啊!”
“哦?方才不是还让本都督饶命么?怎的现下却说什么都没做了?你当本都督是三岁孩提,好骗吗?”
谢行衍倏忽站起身来,提步朝下走去。
不紧不慢的冷声,荡在两人之间。
“说了,本都督便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你懂的。”
他居高临下睨着地上的人。
那眼神平静无害,却让人莫名的惊恐不安。
小太监被瞧得心头发怵,却仍是不肯说其他,只一个劲儿的叩头求饶。
谢行衍微压着眼帘,薄唇溢出一抹讽刺来。
“呵~太子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嘴巴这么严实?”
对方分明手无寸铁,小太监却觉着谢行衍每一步都带着浓重的杀气。
顿时吓惨了。
在都督府当差旬日,自然知道谢行衍是一个怎样手段毒辣的人。
他惨白着脸,颤颤巍巍的如实招供道。
“太、太、太子殿下并无不良居心,只是想都督大人您能助他太子之位稳……”
只剩最后一个字未曾说完,他突然间便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快速摸起藏在袖筒里的一把双刃利剑,便朝着谢行衍的胸口扎去。
太子殿下说了。
能让九千岁都督帮着稳住东宫地位,那便是再好不过。
倘使不能收为已用,便是毁了才好。
如此这般,杀了谢行衍,他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只要他现下能够成功绝杀谢行衍。
那太子承诺的富贵荣华、盛宠高位,便是触手可及了。
可他手中淬了毒的利器还没碰到谢行衍的衣料,攥紧的拳头便被瞬间握住。
心头登时一慌。
赶紧龇牙咧嘴的使出浑身力气,手里的毒器却仍是往前不了分毫。
反而被谢行衍一个手腕用力,便轻轻松松调转了利刃的方向。
那闪现寒光的尖锐剑刃,立马对准了自已的心口。
小太监不由得大惊失色。
下一瞬,他便惊恐的瞪大了双目。
眼睁睁看着谢行衍就着自已的手,势不可挡的将剑尖一寸寸送进自已的心窝子。
而他却反抗不了丝毫。
刺痛传来。
含毒的利剑缓缓划破皮肉,由浅入深的持续穿透进去。
终是只剩下一小截剑柄在外头。
双刃上有他为谢行衍准备的致命烈毒,当下却进了自已的身体。
小太监恐惧至极的抖着唇瓣。
“见、血、封……”
谢行衍仿若没瞧见他那骇人的表情,反而甚是满意的挑起了眉头。
以欣赏者的姿态,盯着自已溢满乌黑浓血的手掌,唇角渐渐漾开一抹不可捉摸的弧度。
“封侯?”
呵~
可惜,没机会了。
他握着剑柄的手腕陡然转动起来,近乎一整圈后,才不慌不忙的松了手。
小太监无力的瘫软在地,并未完全闭眼。
谢行衍瞧死人一般垂视着那人。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着,红得发黑的鲜血便顺着他的指节往下淌去。
指尖掉落一颗颗浑圆的血珠儿。
他却似浑然不觉,疏懒的挑眉一笑。
“来人,老规矩,送东宫太子府去。”
话音一落,便从暗处闪出一个身着墨色窄袖劲装的男子,恭敬的颔首。
“是,都督!”
影一知晓,谢行衍所说的老规矩,便是将这人的面皮剥下来,罩在灯笼上,制成人面皮灯。
送到面皮的主家去。
特别叮嘱,九千岁要求必须放床榻正前方。
同时,还会将这人的肩胛骨取下来,做成把玩的扇骨,一并送上门去。
当场更是会特意笑着交代,这是九千岁的心意。
须得贴身携带,以便都督大人随时查看。
知晓自已要被扒皮抽骨,小太监的双目中霎时袭满了惊恐。
引得鸩毒穿经走脉,一息毙命。
影一上前检查完死不瞑目的小太监,躬身垂首道。
“都督,是属下失职,竟一旬日才发现他的反常。”
谢行衍视线斜过去,淡淡觑了一眼那人。
轻飘飘吐出一句。
“嗯,还是老规矩。”
自个儿下去领罚。
影一再次颔首。
“是,都督。”
随即,便将地上的人拖走。
影一出去的同时,一个身穿深蓝色暗纹袍服的男子,便阔步往里走。
行至谢行衍面前,厉风恭敬的拱手道。
“都督,赵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宣您进宫一趟。”
“嗯。”
谢行衍不以为意的擦拭干净掌心的血迹,自喉咙泄出一个无甚温度的音节来。
*
皇宫甘露殿内,灯火通明。
刚处理了信义侯盛家事情的大虞朝皇帝,正坐在长形金丝楠木御书案旁,抚额劳神。
也不是说后悔。
虽然盛承恩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他的儿子盛知南也成长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但盛承恩到底有通敌之嫌。
且功高盖主,不得不借此削弱对方,极其忠心不二的部下。
“唉……”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要在以前,自已最宠的宦臣近侍,早就贴心的上前来按摩他的太阳穴了。
此刻,只觉眼前有人影晃动。
晃得他心烦意乱。
正要烦躁的发火怒斥,抬眼一看是谢行衍,龙颜上的忧思,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行衍以为,朕处置神武大将军的做法,可合适?”
谢行衍知道,皇帝说的是盛家被抄家流放之事。
这几年,朝堂分派严重,在右相的影响下,许多朝臣均对太子玉衡不甚满意。
竟然转头支持身患腿疾的十三皇子。
太子之位,大受影响,已有动摇之势。
皇帝最喜爱和看重的两个儿子,便是太子玉衡和十三皇子赵舒逸。
一个被封为未来储君的太子。
另一个行动不便的十三皇子,则被皇帝赏赐了乘舆御平底敞舆。
盛家嫡女盛知秋也曾嫁与十三皇子,为正室皇妃,可惜命比纸薄,早已殒命仙逝。
太子玉衡,文武双全,智勇有谋,性子张扬有闯劲儿。
十三皇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胸怀文韬武略,就是为人谦和有礼,举止斯文。
相比之下,自然是更胜一筹的太子玉衡,成为皇帝心中最合适的储君候选人。
而这个时候,皇帝将军功颇高的信义侯盛承恩以罪流放沙洲岛,极大可能也是出于一种政治谋略的考虑。
往后太子登位,寻个替罪羊,再把人调回来。
既能牵制战功赫赫的盛家势力,又能赌一把盛承恩对新皇感恩戴德,继续披甲上阵、拼命杀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果然如此。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