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盛知春手中的却扇,细密的晃了晃。
锦衣卫不会无端围人侯府。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不知为何,她心底竟诡异的冒出了适才那个梦魇来。
却是无法将那没来头的梦境与现状联系在一起。
她径自低喃。
“怎的回事?”
凝霜轻柔的抚了抚盛知春手背。
同时没好气的质问来人。
“你可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可不许你在这里满口荒唐言!”
被斥责的小丫鬟,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头埋得极低。
“姑娘,是、是真的……”
话音一落,盛知春果真听见了前院传来的模糊吵嚷声。
她纤细的手指,因着捏紧了手里的扇柄,指关节渐次泛白,失去了血色。
她却浑然不知般。
盛知春睫毛轻微颤了一下,便迅速冷静下来。
她镇定沉稳的吩咐左右。
“去前院!”
锦衣卫的人都来了,侯府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无论情况如何,作为信义侯府的嫡女,她断然不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可是……”
凝霜脸上挂满了担心,有些欲言又止的瞧了一眼盛知春,随即便听话的颔首照做。
“是,姑娘。”
主仆几人刚踏出房门,外面便北风呼啸,突然暗下来的天色就跟翻脸无情的登徒子一般。
不由分说向下撒着白莹莹的雪。
凝霜赶紧转身拿出一件金红羽缎斗篷,披在了盛知春的身上。
“姑娘,多披一件保暖。”
“嗯。”
*
信义侯府处处皆绑满了红绸,灯笼高挂,俨然一派喜气盈盈的呈祥景象。
听到外间有异样声响的盛老太太,刚站起身。
就见平日里爱靠在侯府门口游廊柱子上昏昏欲睡的守门婆子,此时却光着一只脚,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见此一幕,她慈祥中透着几分威严。
“刘婆子,你这是怎的了?无端的这般仓皇……”
连滚带爬中摔了好几跤的刘婆子,喘着大气,急急指向自已身后。
“老、老夫人……不、不好了!大、大理寺的——来抄家啦!!!”
此言一出,四下震惊。
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大理寺连同锦衣卫衙门的人,便将盛府里里外外都围了个严严实实。
所有人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刚刚行至前院大厅口的盛知春,见此惊变,眼皮陡然一跳。
院子里,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皆举着火把。
将整个信义侯府照得通明透亮。
官差翻箱倒柜的同时,还将盛府上下几十上百号人,都驱赶到了前院里。
大雪纷飞的黄昏,众人冷得直打哆嗦。
凝霜贴心的将盛知春身上的斗篷,又拢紧了些。
“姑娘,别冻着了。”
说出口的话,明显有些发颤。
她一个小丫鬟,从未见过如此的阵仗,自然怕得紧。
只不过,瞧见自家姑娘都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她便也强迫自已镇定下来。
眉宇间,却还是挂满了担忧。
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映雪不知被锦衣卫从哪个旮旯赶出来,站在了盛知春另一侧。
她手里还端着一个半尺见方雪人儿。
唯恐盛知春责备似的,她迅速低下头,主动认错。
“姑娘,奴婢方才一时贪玩,却不知侯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身穿嫩绿色的半青新袄子,绑着红发绳的双丫髻下,侧脸红扑扑的。
不知是冻的,还是跑的,亦或是被吓到了。
盛知春的嗓音不自觉便软下了几分。
“无碍……”
此时,盛老夫人和盛夫人瞧见原本该出嫁的新嫁娘,穿着华贵喜服的也来到了前院,不免心疼不已。
“春儿,让你受委屈咯~”
盛知春轻缓的摇了摇头。
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见大理寺的江白便冷笑着走过来,展开手里的明黄色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神武大将军信义侯盛承恩枉顾国法宗程,结党营私、内外勾结,欲通敌卖国,虽未成形,但行径恶劣。现大理寺查明罪行,证据确凿,抄家流放。”
侯府中人听闻此言,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纷纷表示不可能!
侯府满门忠烈,打仗杀敌,屡建奇功,怎的会通敌叛国、自毁前程?
江白只停顿了一瞬,便继续皮笑肉不笑的宣读谕旨公文。
“盛家成年男子全部刺配流放沙洲岛;夫人以及小姐们,一律发配内务府充作官奴;但,朕念盛家昔日劳苦功高,特赦其老幼病弱,贬为平民,散于市井,以示皇恩浩大,钦此!”
言落,已经有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昏倒在地。
盛老夫人身形摇晃,也差点摔倒。
幸而服侍她的老嬷嬷和盛夫人急忙将人扶稳。
盛知春瞳孔微震。
强行压下不安的心绪,甚是不放心的疾声发问。
“父亲、我父亲呢?”
听闻,江白堪堪笑了笑。
只是那带刺的阴笑,不达眼底。
“你说信义侯呀,当然是收押在内廷,杖责五十,不日一同发配沙洲岛。”
杖刑五十,那不是等同于要人命吗?
盛知春美眸微润,眼眶里蕴起了滢莹水光。
却倔强的没掉金豆子。
今日是自已成婚的大好日子,怎的就成了这般光景?
她不敢相信,半个时辰前还欢乐强盛的侯府,在短短时间内竟惨遭如此大的变故。
盛知春垂着眼睫,呢喃开口。
“父亲……”
父亲向来为人温和谦恭,且忠孝仁厚,当得起“信义侯”几个字;而她几个叔婶弟妹们,也同样心善仁义,蕙质兰心。
不曾想,今日落得个如此下场。
她连连摇头,语气甚为笃定。
“不、不……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指定是搞错了,一定是你们……”
“嗯——?”
听到盛知春那般的质疑,江白不悦的拉长了鼻音。
盛老夫人连忙将人拥进自已怀里,温柔的安抚她。
“春儿乖,有祖母和你母亲在呢!”
盛夫人也双眼通红,冲直摇头。
“春儿,别着急。”
盛知春当即秒懂。
她水眸怔怔的望着自家母亲,乖巧颔首。
见此,盛夫人心疼极了。
腾出一只手来,轻抚着她的脑袋。
压低低了声线,哽咽安慰。
“春儿,你祖母说得对,有我们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咚—咚—咚!”
话音刚落,她们身后,便接连响起好几道沉闷的声响。
盛知春扭头一看,便见二房和三房几个身子单薄的弟弟妹妹,冻晕后倒在了冰天雪地里。
急得几房叔伯和婶子们鬼哭狼嚎的。
她和那两三个不到十岁的弟弟妹妹,关系甚好。
心头,猛然一跳。
亦明白过来:现下的情况下,摆明了是有人构陷他们信义侯府。
自已且先瞧瞧情况罢。
现已不同往昔,她从一个侯门贵女千金,一下子落魄成了罪臣之女。
还是在自已出嫁这日。
多少有些荒诞和讽刺。
然,盛知春的心里还是很疑惑。
今日信义侯府要被查抄,怎么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斐然的父亲斐度,官至通议大夫,跟大理寺卿瞿玄坤可是至交好友!
更遑论,斐然怎的还未来迎亲?
难道斐家那边亦被甚么给绊住了?
小小的人儿,满腹疑问。
此时,江白已然宣读完毕。
抬头看向盛老夫人,他似笑非笑道。
“老夫人,赶紧领旨吧!”
盛老夫人虽然心头难受,眼眸湿润,却依旧领着盛家一众老小,跪谢皇恩。
声音不卑不亢。
“老身领旨,谢主隆恩!”
盛知春眨着泪眼,不经意抬眸,便赫然瞧见江白的嘴角幸灾乐祸的勾了起来。
那般明晃晃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抠在雪地上的小手,蜷握成拳,攥得紧紧的。
抓起一拳的雪,触感冰凉,跟曾经握过的剑柄般无二差别。
江白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大手一挥,便沉声喝道。
“带走!”
一百多号人,便在官差们的羁押下,往外走去。
*
刚出侯府大门,便见一个身穿大红圆领袍的男子,身姿挺拔的站在雪地里。
簌簌而下的雪花,让他原本白皙柔和的面颊有些许如梦似幻。
盛知春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