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谢行衍卸下了身上的狐裘大氅,单穿着玉白色镶边撒花缎面圆领袍,坐在朱红色圈椅上。
要是不看他的神色,便端的是一个温润公子哥形象。
俊挺又矜贵。
然,下一瞬,他便屈指轻扣着自已面前的赤色案几。
面色冷峻的启唇。
“已经确定老头子带走的人是盛夫人?”
站在下首处的厉风,拱了拱手。
“是,都督。”
一回答完,他便觉得书房内的地笼好似瞬间熄灭,一股冷得让人颤栗的寒气,从脚底和后背窜了起来。
悄悄撩起眼皮去偷看谢行衍,便发现对方面色微沉。
稍曲着指节,在赤红的案几上,漫不经心的敲击起来。
好似在默默思考着什么。
厉风心中猜想:定然是跟盛二姑娘有关!
刚这般想完,他便又立马在心里将自已给骂了一顿。
自家都督的心思,岂是他一个下属能随意揣测的?
都督大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就是不知,遇到了盛知春后,会是怎样的?
厉风顿时就有些好奇起来。
抬起头来,大着胆子望了上去。
谢行衍的冷眸,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便睥睨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便是将他好奇的打量,给逮了个正着。
厉风当即想要缩回眸光。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谢行衍叩击桌面的动作一顿,一瞬不瞬的眡着他。
须臾,才堪堪轻启薄唇。
“看来是时候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厉风给整懵了。
不由得在心头暗自思忖:自家都督该不会是不想要自已,要赶他走了吧?
呜呜……
自已就是胡乱瞎想了些事情而已。
不要啊!
就在他内心极度悲号的时候,书房门口忽而又响起了动静儿。
厉风霎时回头。
很快,一身黑衣劲装的影一和影二,都提步走了进来。
拱手便道。
“都督。”
想来是有事情要汇报。
厉风不由得撇了撇嘴,当即想说:不是,还带抢着禀告事情的吗?
影一像是没瞧见他那哀怨的表情一般,径直开口。
“都督,查清楚了。斐度当年见过华君夫人一面,一见倾心,便自主绘制了她的画像,放在书房里。但他知晓华君夫人不是他能肖想的,故而娶了斐夫人。只是心有不甘,便时常与老爷子作对……”
“呵,他也配?!”
影一话音未完,谢行衍便甚是嘲讽的冷笑出声。
要是在一个时辰前知道这件事的话,他定然会将斐度给千刀万剐。
自已的母亲,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通议大夫能觊觎的?
况且,斐度还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卑鄙小人!
此般死去,倒是让他得了便宜了。
影一知晓自家都督心情不好,启禀的时候,本就有些战战兢兢的。
现下,也只能恭敬的垂首往后退了一步。
该轮到影二报告事宜了。
“都督,关于那个花玉贼的暗杀组织,咱们的人查到,其根基,竟是在南召。他们的具体位置和目的,还需一些时日。”
听到这里,方才还慢条斯理的谢行衍,刹那便将搁在案几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眉宇间迅速噙上了一抹阴沉。
咬了咬齿根,他冷冷的扯笑出声。
“花贼、玉腰奴?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玩意儿罢了。”
蝴蝶组织,就是蝴蝶组织。
整那些个花哨的名字,还不是掩盖不了杀手的本质?
不过,那些人竟是来自南召?
老爷子偏偏又去了南召……
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谢行衍捻着手指,眸色晦暗不明。
仅过去一息,他便霍然站起身来,嗓音微沉。
“去膳厅。”
有些事情,该互相释疑了。
先前还在担心自已会被撵走的厉风,一下子便乐得离开了唇角。
“是,都督。”
他傲娇的冲着身旁的两人抬起下巴,旋即眉飞色舞跟上了自家都督。
留下书房的影一和影二面面相觑。
影一嘴角一抽,抬手点了点自已的脑袋。
“厉风他这儿有问题吧?”
某人没好气的接话:“你才知道?!”
影一:……
*
谢行衍大步踏进膳厅的时候,竟是发现盛知春也在。
小丫头已然换了一身白底红梅的对襟襦裙,规规矩矩坐在长方形黄杨木膳桌处。
听见动静儿后,便扬起一张巴掌小脸,看了过来。
“不是让你先吃吗?”
谢行衍阔步走近,发现桌面上的饭菜,竟是没有动丝毫。
盛知春微微颔首,柔柔的嗓音,如同泉水叮咚。
“奴家想等都督一块儿用膳。”
其实,她也是在赌。
赌今晚的谢行衍,不会像平素那般处理政务到深夜,会早早过来用膳。
看来,她又赌对了。
谢行衍心头悄然划过一抹暖流,暗叹一句:傻丫头。
他伸手过去,一把握住了盛知春的小手。
又一次叮嘱道。
“以后不用等,你先吃就是。”
话刚一说完,他便觉得哪里不太妥帖,竟又兀自改了个说法。
“这样,以后我尽量早些过来,跟你一同用膳。”
不然这个傻丫头,又苦苦等着自已,饿坏了肚子,怎么能行?
以后?
盛知春敏感的捕捉到了这样一个信号。
要是自已能一直有九千岁都督做靠山,那她是不是能做更多的事情了?
譬如,让流落在市井的盛家族人,老的小的,都能过上相对舒服点儿的日子。
甚至……
父亲的事情,能不能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她在心中,如是大胆的憧憬着。
却是知晓,不能过分期待,否则事与愿违时,便会很难受。
思及此,盛知春忽而感激的扫了一眼谢行衍身后的厉风。
再次说出口的话,乖巧体贴。
“都督,瞧着你们都那般辛劳,奴家却是什么都没有做。等一会儿,也不碍事儿的。”
刚说完,她便意有所指的话锋一转。
“不过,要是都督能陪着奴家一起用膳,倒也是极好的。一个人,纵然是面对着一整桌的山珍海味,也觉着无甚滋味……”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稍显情绪激动的反握住了谢行衍的大掌。
软乎乎的小手,嫩滑柔软,手感极好。
谢行衍感觉自已像是在触摸一块细腻的上等羊脂玉。
触感滑溜,指尖稍一抚过,便仿佛在玉面上溜冰,没有丝毫的阻碍,每一寸指节都能感受到对方那如丝般的滑腻。
偏偏,还软糯得不行,又极富弹性。
他真的是喜爱极了。
不由得多揉捏了几下。
惯常冷然的双眸中,缓慢升起了一丝暖意。
他目不转睛的紧盯着盛知春,嗓音低磁。
“好,那我以后便都陪着你用膳。”
得到谢行衍甚有温度的回答,盛知春适时收住那算计的小心思。
娇俏的莞尔一笑。
“都督待奴家真好。”
这话,她是真诚实意的。
手上也没有停,她将一个盐焗口味的鸡腿夹过去,放在了谢行衍面前的紫金釉碗中。
某人俯视着自已碗里的鸡腿,眸色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