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蝉衣的目光,便没了最初的热切。
姜淮信脸色一沉,冷声问:“怎么醒得这么早?”
蝉衣不确定他在问自已,愣了片刻,看看姜平,又看看钱嬷嬷,见那两人都没动静,这才反应过来。
姑娘脸一热,忙回:“突然换了地方,睡不踏实,所以一早就醒了。”
姜淮信挑眉望过来,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冷笑。
他说:“昨夜地动山摇,也不见你醒来,这会儿又说睡不踏实,实在是姜某的罪过了。”
地动山摇?
他的罪过?
蝉衣直觉这些都不是好话,偏他说的那么自然,当真是厚脸皮。
姑娘偏头看了眼姜平,冷血的副将脸红心跳,恨不得找个地缝遁走。
蝉衣便知道了,姜淮信绝对是故意的,让别人误会她。
这就开始演戏了?可是,就算是演戏,也不用如此外露吧。
她只是穷,又不傻。
小脸一沉,她说:“将军言重了。奴婢只是偶尔认床,过个一两天就适应了。”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不用担心了。昨夜我送你的匕首,那可是世间少有的宝贝,务必收好了。”
匕首的来历,别人不知道,姜平心里却是清楚的。
那时他们刚到朔方,被家人流放边疆的落魄公子哥,根本没人正眼看他们。
第一次上战场,姜淮信和姜平两人便被吓住了。
焦黑的烽烟,呛人的气味,嗜血的敌军,漫天的流箭……
本该随着大部队迂回前进,侧面包抄,谁知主仆俩掉了队,被敌方一支小队给围困住。
生死危急时刻,一个姓鲁的先锋骑马杀回来,一杆长枪单挑数人,救出他们二人。
后来,三人成为生死之交。
那柄匕首便是鲁大哥赠予姜淮信的,在鲁大哥战死沙场之后,更成了他的随身之物。
二爷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那丫头防身?
姜平对蝉衣,越发异样看待了。
姜平心里想什么,蝉衣不得而知。
她气得嘟着嘴,狠狠瞪了姜淮信一眼。
明明是一把防身的武器,怎么落到他嘴里,倒像是个定情信物。
昨夜只觉得这个老男人城府深得很,此时莫名觉得他有些……
猥琐。
这两个字跳出来的时候,蝉衣莫名自责了一下。
多年扼守边关,守家卫国,他可是撑起朝廷半壁江山的男人,他于天下人都有恩。
可是,那都是虚名。
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少了外人眼中虚幻光环,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老男人。
作为男人,姜淮信在蝉衣心里的印象,并不算好。
年纪老,长得凶,城府深,跟他说话,心永远要提溜起来,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相对比来说,她喜欢简简单单,开朗单纯的大男孩。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昨天两人说定要合作,自已要演戏帮他打掩护。
照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她的名声也臭了。
想到这,年轻的姑娘郁闷地叹了口气,茫然偏头调转视线,不准备回应了。
别人自然也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以为这姑娘在耍性子。
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在大将军跟前耍性子?
谁给她的胆量和勇气?
钱嬷嬷偷看姜淮信的反应,却见他神色如常,一点都不恼。
凌厉的视线望过来,把钱嬷嬷的偷窥抓个正着。
她慌忙去躲,俯下身子越发跪得虔诚。
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姜淮信说:“今天要拜舅姑,你们下去准备吧。”
钱嬷嬷如蒙大赦,慌忙道谢起身。
因为跪久了,膝头针刺一般疼,她腿一软,差点重又摔在地上。
蝉衣好心,伸手扶了一把,这才免于老妇人前出丑。
钱嬷嬷心头怄得要死,却不得不赔笑道谢。
姜淮信冷眼看着,没头没尾吩咐:“我这寒星阁可没有女人用的脂粉,你回宜枝院准备去吧。”
这句是说给蝉衣听的。
蝉衣后知后觉,在钱嬷嬷不停冲她使眼色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可是,姜家长辈是来喝儿媳妇茶的,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虽然挂着试婚丫鬟的名头,毕竟并无事实。
姜淮信准备让她当蛮横不讲理的娇妾,身份尴尬,难道不该藏着掖着嘛,这男人让她准备什么?
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蝉衣很是想不通。
她的反应从小慢半拍,落在钱嬷嬷眼里,那就是呆傻。
老太婆迫不及待拉住蝉衣的手,假装亲昵拍了拍,面上却冲姜淮信笑得灿烂:“大将军放心吧,我这就带她回去。”
钱嬷嬷人精似的,自然是瞧出了姜淮信的意图。
他准备让蝉衣见长辈,过明路,正式给她名分。
男人啊,不过如此。
外人面前一派正气,追根究底,终究是个见色起意的家伙。
望着蝉衣的脸,钱嬷嬷心里怄得要死。
这丫头的好日子要来了。
后宅女人,管你爹娘是谁,管你高贵还是低贱,最后还不是靠男人活着。
男人若宠你,那便是锦衣玉食,吃香喝辣。
男人若厌弃,即便顶着正牌夫人的名头,又能如何,小妾也敢爬到头上欺负你。
钱嬷嬷从小长在同平章事府,后又跟随赵雨贞嫁到林家。
关于宅斗,她见得多了。
她咬牙安慰自已,先宠不算宠,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林侍郎乃朝廷肱股之臣,皇后娘娘也姓赵,是夫人同宗的堂姐,大小姐后台硬着呢。
他姜淮信不懂规矩,家里大人总该懂,肯定不会纵着他胡来。
再看蝉衣,她有什么?
一个弱鸡似的,不断拉她后腿的弟弟?
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她屁都没有。
男人喜欢,总有玩腻的一天。到你失宠的那一天,老娘让你哭都找不到调。
钱嬷嬷暗暗咬了咬牙,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假笑道:“大将军放心吧,老奴这就带蝉衣下去准备。”
蝉衣想拒绝,可还没等她开口,钱嬷嬷一把拽着她,连推带拉,把人带走了。
姜淮信目送她们离开,转身往寒星阁走。
“二爷,姜平伺候您更衣吧。”
不等姜平跟过来,姜淮信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他,突然笑了下。
笑得姜平摸不着头脑,心头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