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宁静的宫殿中,他与上一世一样身着湛蓝色的长袖衣装,如同一片深邃的湖泊,显得沉稳而内敛。
头上的冠冕是新簪的碧玉雕竹,在光线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他低着头,目光谦卑地不敢直视长玥的方向。在那个方向,长玥即将进入的大殿内,他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地面。
长玥缓缓走进大殿,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即使长玥已经落座,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曾起身。
随着宫人小心翼翼地将倒下的屏风重新竖起,两人之间的视线被再次隔断,变得模糊起来,只能隐隐地看到对方的身形和轮廓。
这种模糊的视线,仿佛给他们的这一世第一次相见增添了一份朦胧的气氛。
烟雾从香薰炉中缓缓飘出,弥漫了整个大殿。香味无形无质,却似乎在牵动着两人的心绪。
众人退下,梁真才跪坐在软垫上,慢慢地直起身子。他的动作虽然缓慢,却像一根绷直了的劲竹。
他看着前方模糊的倩影,下意识怔愣了一下,过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打破这沉默的氛围。
“郡主,”他开口说道,“在下自洛城而来,到京城已有两年之久。虽然尚未获得功名,相貌平平,但在家中一直负责管理家务和理事之事,颇有一些掌家贤能。若郡主不嫌弃,在下愿意为郡主效力,尽在下所能为郡主分忧解难。”
他的声音虽然逐渐变小,但语气却愈发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一滴雨水,在他脱口而出的一刻不知为何反而内心安定下来。
希望自已的这番话能够打动郡主娘娘,得到她的认可和赏识。
话音刚落,大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他看着前方模糊的影子,知道自已的未来就掌握在这位郡主的手中,前所未有地紧张忐忑起来。
进京之前,他便打听过当今郡主已有心上人,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想争取一下,虽不抱有郡主会心悦于他的幻想,但还是寄希望于能够让他留下。
倘若郡主今日只是想冷嘲他几句毁了这桩婚事,他也无法对眼前年轻的少女产生埋怨。
然而一向清冷的女声此刻却含有笑意,紫衣的人影只勾了勾手,在对面慵懒地倚靠着靠背对他道:“梁真,靠近一些。”
闻言,梁真心脏微微一跳,顿时连自已此番面见郡主准备要说的话也忘了个干净,脸颊不易察觉得因为紧张而开始泛红发烫。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已正在失礼地直视着屏风后面的人,匆忙地低下头移开眼跪行着靠近屏风,直到长玥足够看清他的面容。
这张脸比长玥记忆中要更年轻一些。虽面容寡淡,形无颜色,但胜在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并不是薄情相。那眼下接近面中的一颗小痣却像是平地生花,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鲜活极了。
长玥歪了歪头,伸出纤长白皙的食指,在屏风上轻轻一点。
像是意义不明的一指,又像是在调戏。
梁真便停在原地,面对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人,已经浑然不知自已该作何反应。
长玥没想到他会那么容易被自已随意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随即放下手。
一双眼水灵灵得盯着他笑道:“本郡主听闻你去年便在求见陛下,只为能进郡主择婿的名单之中,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假如本郡主不选择你,你该如何吗?”
她说完这句话,便恶趣味般地打量起梁真的表情。
但梁真很快收敛了心绪,恢复了镇定的神色,重新组织起语言来应对郡主的问题,如果不是耳尖还有些微微泛红,或许会让他看起来像在考场问答一样严肃正经。
“回郡主,在下尚未想到自已该如何。郡主若是不选择在下,必然是在下有什么地方不得郡主喜欢……既然如此,也不敢厚颜留在京城了。”
长玥轻轻挥动扇子,眼前人这副费尽全力希望她看上自已的样子,她是不讨厌的。
或者说,是享受的。上一世她在追逐沈真的过程中前所未有的受到了巨大的挫败,也渐渐地忽视了自已的魅力。
“你这副样子,本郡主很喜欢。只是你也听说了,本郡主与你大婚那日还要纳一房小妾......”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去看梁真的反应。
那人转瞬即逝地浮现出落寞的样子,但片刻后又挺直了身子正色道:“如若在下连郡主想要纳一房小妾都治理不好,便不会千里迢迢而来求见郡主了。但若郡主是担心委屈了沈公子——”
“本郡主更担心委屈了你。”
长玥出言打断了他,有些无奈地笑笑,眉毛忧愁的皱起,像凝聚了一团愁云。“你也听说了本宫与沈家的恩怨?”
梁真自知失言,在郡主面前提起沈公子,岂非故意惹恼郡主吗。但又听郡主甚至担心委屈了自已,心里不禁一动,更是暗骂自已愚蠢。
如此便怏怏地低下头,显得没精神起来了。
“那你自然也听说了那日准郡马梁真在酒楼派人送酒羞辱沈真的事了?”
听到郡主提起这件事,梁真嘴唇微启,眉毛皱在一起,似是急切地想解释什么:“回禀郡主,在下从未做过那等事!”
长玥忍笑去用金签拨弄香灰,虽想要捉弄他一番,但想到这人的个性多半会直到进门都惶恐不安,故而只好板起脸认真同他说:“本郡主知道不是你做的。”
山水屏风那面的人低垂着脑袋,俨然有些委屈了,胸口缓慢的起伏着像是在调整呼吸。
“因为那是本郡主让人做的。”
梁真猛然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含笑又带着玩笑意味的眼,不自觉地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所以梁真,不要担心那些话,只要你一心向着本郡主,本郡主会待你很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