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真几乎忘记了自已那日是怎么走出宫门坐上马车的。
一直到马车行驶到京城的街头,能听到商贩的叫卖声,他才恍然伸手撩开车窗帘子,伸手去感受这京城的艳阳的温度。
进京之前他不曾有地方打听知道郡主娘娘的性情如何,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进京。
进了京城之后,倒也有听说过郡主的性情和往事,他心里说不在意是假的。
毕竟如果郡主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就更没机会让郡主对自已青眼以待了。
只是暗地里有些腹诽不知这位沈学士为何放着郡主的追求置之不理,反而装腔作调,并不是一个可以与长玥郡主相配的人选。
今日进宫面见郡主,本以为会受一番冷落,没想到郡主竟然......竟然对他十分温柔?言辞之间也没有表现出对这桩婚事的厌恶和不满。
他将帘子掀开,试图用吹风来缓解面颊发烫。
这个时候马车忽而一阵颠簸,幸好他抓着窗沿,稳住自已,不然这突如其来的摇晃险些将他失控摔出马车。但他仍是被晃得头晕目眩始料未及。
马车刚定住,他便想去问车夫如何,只是还没等他掀开马车的门帘,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叫。
“好像是沈家的马车,沈公子?沈公子在里面?”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公子!是谁家如此目无王法,竟然纵马撞我家的马车,这是要当街杀人吗?!”
众人围上去关心,只见沈公子似乎被撞得不轻,额头已经被撞破流血,意识却还清醒,摇摇头不忘维持风度轻声呵斥自家的小厮。
梁真待在马车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完全不知道这场祸事是如何发生的。更何况撞上的还是沈贞,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声询问道:“吉叔,方才真是我们的马车先撞上去的吗?”
车夫吉叔是他进京之前身边的老人了,平时向来没出过什么差错,此刻听说将有名的公子撞了个重伤虽然也吓了一跳,但还算是稳得住不至于惊慌失措。
仔细想了想回道:“回公子的话,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不曾看清是谁家的马车先撞上谁,只是......”
“只是什么?”
吉叔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车辙印,道:
“对方的车辙过宽,是为了让里面的人坐得宽阔些特意改过的。原本这条街本可以同时过两辆马车,但这辆马车只要并行无论如何都会和人相撞。除非咱们有意避开。公子,听他们的话里,对方是什么贵人吗?”
听到这里,梁真心里已经有数,只听对面马车的小厮疑问道:“这是郡主府的马车吧,上面挂着的好像是郡主府才有的宫绦。”
这还是今日从郡主府出来之后,宫里的公公特意交代他挂在马车上的。
说是他如今也算郡主府的准郡马了,有这个在京城里平时会少很多麻烦。
只是眼下梁真心想,麻烦没少,反而徒添了很多事端。
众人只见慌乱中系着郡主府宫绦的马车车帘被缓缓掀开,走下来一位手拿玉佩,玉冠蓝衣的男子,身姿挺拔在众人中显得高挑。
沈学士身边的下人见下来的是一位陌生的男子,皱眉不耐烦道:“你是谁家公子,怎么从郡主的马车上下来。罢了罢了,你家车夫为何在京城大街上也不看道,惊扰了我家的马,你看看,将我家公子撞成什么样了!”
梁真不与他争辩,反而声音柔和不卑不亢道:“车上受惊的那位是沈公子吧,沈公子喜事在即,不宜坏了面相,还是早些找个郎中看看吧。”
“喜事,什么喜事?”人群中有人去找郎中,有人却开始八卦起来。
“你还不知道吗,沈学士进郡主府的日子已经定在中秋了!沈公子啊,不久就要为人妾侍啦哈哈哈哈!”
这般轻蔑的声音多半是平日里被沈贞把风头抢走的男人们。
梁真听后皱了皱眉,似是因为方才那句话忽略了他才是中秋婚宴的主角之一而显得有些落寞,然而转瞬便被他叹了口气压下。
“公子是何人?何以撞伤了人却迟迟不向我家公子道歉?”那小厮也算清秀长相,只是说起话来有些针锋相对。
沈贞在马车里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想去抽出袖中的丝帕来擦拭血迹,鲜血有些模糊了他的眼,但他还是努力的眯起眼去看对面车上的男人。
“沈公子,今日实在是我府上车夫避之不及,但您府邸的马车还是早日更换为好。”
“你什么意思啊你?!”
“在下粗略在心里丈量了一番,您府上的马车宽约五尺,早已过了京城规定的行路马车制式。正因如此,在下的马车才会躲闪不及酿成此祸。”
“好啊!你竟然还把罪责都推脱到我家马车头上!"
"——好了,咳咳,别再说了。”
方才久久没有发声的沈公子像是刚看清对面马车上系着的宫绦,呵斥住了自已的小厮,皱眉抱歉道:“公子教训得对,只是......不知公子是?”
“在下梁真。”
梁真?
正在看热闹的路人连刚出炉的酥点都惊得忘了吃,这位就是即将进郡主府的准郡马,近日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梁真?
人群中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年轻女声:
“梁公子不日就将成为沈公子的主家了。那寻常人家按理不应该是沈公子的马车见了梁公子的马车需得先行避让,还得下车行礼,不得答允是不能上马车的吗?”
梁真循声望去,见那人穿着的衣装甚是眼熟,似乎在郡主身边的丫鬟身上见过,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禁局促起来。
沈贞坐在马车里,闻言似乎有些失神。
方才气焰嚣张的小厮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家公子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更何况这还没有的事,怎么能让我家公子......”
那丫鬟牙尖嘴利,立时反驳道:“方才这位小哥眼尖得很,一眼便认出这是郡主府的马车,见郡主府的马车,却还敢巧言令色,更是胆大包天!”
“平时!平时都是长玥郡主见了我家马车便下车追来的,我怎知道......”
“闭嘴!”
沈贞严厉地打断了小厮的话,而那人也知道自已似乎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不敢再吭声了。
梁真的面色却变得十分严肃,理了理腰间的玉佩下的流苏,重新坐回马车,正色道:
“你我还未入府,在下不曾以身份威逼公子你向我行礼。不过宫绦在上,便如当今郡主尊驾亲自驾临,沈学士若不是伤得动不了了,还是请规规矩矩地下来拜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