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考落选,心情灰暗地回到外公家,整个人都空了,我不知道自已以后怎么办,我将自已反锁在房间里一个星期,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不出去。
外公担心我出事,特意给我父母打了个电话,我父母叫我回家复读。我跟外公说无脸回家,回去肯定被我母亲骂死。外公说不怕,他送我回家,有他在,我母亲不敢骂我。
外公这一辈子极少出远门,为了我,已经八十二岁的外公和我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我们坐了六个多小时的火车,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才回到家。可能是因为外公在,我父母对我高考失利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外公是第一次来我家,我和我父母都希望外公能多住一段时间,可外公挂念他的猪仔,第三天就回去了。
我父母找了几所可以收复读生的市中学的电话和地址给我,让我自已联系复读的事情。于是,我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每天自已一个人坐公交车去市里联系复读学校,我发现可以收复读生的市中学条件和教学质量都一般。经过对比,我最终选择了在市十一中学复读。我去报到那天,既然遇到了安红,她也选择在市十一中学复读。我们俩高兴坏了,紧紧抱在一起跳,落难时刻,有个朋友相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之所以选择市十一中学复读,不是因为它的教学质量好,也不是因为它的住宿条件好,而是因为我们这些复读生不需要与应届生一起上课,虽然同在一个校园,但复读生被安排在学校里一个相对独立的地方单独上课,单独住宿。我的自尊心让我不想与应届生一起上课,不想被人看不起。
我复读选择了报考文科,预考失利后,我对自已的高三学习进行了反思,终于意识到自已不是读理科的料。反思的时候我想起了陈扬,那个高傲自负的男孩,想起他苦口婆心劝我读文科的事情,我后悔的想打死自已。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我必须为自已的愚蠢付出代价。
我的复读日子很苦,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晚上十二点多才睡,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虽然选择报考文科,但难度一点不低,我从高二开始就没学政治、地理、历史三门课了,现在全部要重新捡起,我必须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精力。
安红的复读日子十分潇洒,晚上十点就睡,早上七点才起床,白天上课也是混日子。安红说她不喜欢读书,没考上大学,她本来打算去广东打工的,可她二哥不同意,坚持要她来复读再考一次。
安红是家里最小的,她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安强,是我们学校汽车队的司机,二哥叫安勇,长得高高瘦瘦,眼睛上带着一副高度数的近视眼镜,读书很厉害,三年前考上了重点大学中南大学。安勇每个月都会来看安红,给她带一些学习资料,顺便带她出去吃一餐好的。每次他们出去吃饭,安红都会叫我一起去,我不想去,我跟安勇不熟,而且自已一个复读生在人家重点大学的大学生面前多少会有点自卑的,可安红非要拖我去,她说我不能总是学习,需要偶尔散散心。
安红每个月都会回家一次,她说她爸妈叫她回去,每次回家,她都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去,我都摇头,我父母一次性给了我一学期的生活费,没有必要,我不想回去。在市十一中学复读一年,除了春节我回家住了一个星期,其他的时间全待在学校里。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机械地学习,再学习。复读班的气氛很压抑,大家都是埋头读书,很少说话,脸上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只有安红是个例外,每天笑嘻嘻,经常边吃零食边学习,班上偶尔出现一点滑稽的小事,她可以笑半天。我有时忍不住骂她像个傻大姐。她回骂我,说我一天到晚摆着一张臭脸,好像谁欠我八百大洋似得。
安红每个月的零食消耗量很大,她说学校的饭菜实在太难吃了,而且她说她不吃零食就没办法学习,她让她二哥每个月给她买一包各样混合的零食。我跟安红她们出去吃了几餐饭后,慢慢地跟安勇也开始熟悉起来。后来,安勇再来的时候,就会买两包零食,一份给安红,一份给我,我觉得不好意思,不想收,可是安红总是说,没关系,没关系,硬塞在我手上。
有一天晚自习,安红趴在我耳边,悄悄说“玫湘,我觉得我二哥喜欢你”
我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你二哥说得”
安红说“我二哥没说,我猜的”
我说“你别瞎猜”
安红说“你觉得我二哥怎么样?”
我说“什么怎么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现在只想努力学习考上大学”
安红说“你这个人真没劲,讲什么都跟考大学扯在一起”
我说“安红,我不向你这么幸福,是家里的宝贝,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在家里没法待”
安红说“考不上大学,我也没想在家里待,我们可以一起去广东打工啊!我朋友在广东打工,一个月可以赚五百多元呢”
“真的?假的?” 我可不太相信安红的话,她经常夸大其词地说话
安红急了说“真的,我一个好姐妹亲口跟我说的”
“好,好,我要是再考不上,就跟你去广东打工。你现在不要打扰我,我要复习”
日子一天一天地溜过,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学校停止了上课,安排我们回家复习准备考试。
我在家复习的这一个月,每天五点就爬起来复习,凌晨一、两点才睡。除了洗漱吃饭上厕所,我几乎不出自已的房间。高考的时候,我瘦的只剩下八十六斤,一阵大风都可以把我刮跑。
我考试的地方离家里比较远,要坐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第一天考试,我怕耽误考试,早上六点就从家里出发,上午考完出来,我惊喜地发现外面等候的家长里面既然出现了我父亲的身影。我父亲手上提着用保温瓶装的冰绿豆沙。那天天气炎热,他站在考场门口,满头是汗,见我出来,连忙迎了上来。虽然我和父亲的关系远远好过跟母亲的关系,但也说不上亲近,父亲的到来,让我很感动。
父亲带我到考场附近一家餐厅吃饭,他要了一间包厢,这样吃完饭我还可以在餐厅休息一会。下午,我进入考场后,我父亲才回去,在回去的路上,父亲中暑了,从单车上摔了下来。第二天,我母亲坚决不让我父亲再给我送餐了。
高考结束,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是那种像死了一样的睡,外面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法吵醒我,醒来之后,就坐在床上发呆,接着又睡,整整一个星期,我才慢慢恢复过来。
这次考试,我自我感觉良好,文科总分是640分,我估计自已总分在500分上下,安红估计她的总分在450分上下,我的第一志愿填了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语专业,第二志愿填了湘潭师范学院英语专业,之所以全部填英语专业,一是因为喜欢英语,二是因为英语专业要求英语单科分数高,总分要求相对较低,而英语一直是我所有科目中成绩最好的。
我本来没有打算填报父亲所在的学校湘南煤炭学院,我可不想在家里读大学,但安红说我们作为学校子弟是有照顾的,我才将最后一个志愿填了湘南煤炭学院。
等待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期间,安红邀请我一起去岳阳玩几天,她叔叔在岳阳。我跟安红来到岳阳,安红的叔叔婶婶很热情,带我们四处游玩,古朴雄伟的岳阳楼和美味的小吃让我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焦虑和烦恼,我和安红在岳阳玩得很开心。
终于等到高考出成绩的日子,我坐立不安,整个人因紧张而全身轻轻发抖,一颗心怦怦乱跳。当我拿到自已的成绩单时,我才停止发抖,一颗心终于落定下来。我考了485分,当年的文科本科录取线是486分,差一分没能上本科线。考试成绩比预想的要差,但总算有书读,不至于在家待业。我父母对我的成绩不满意,特别是我母亲,她说“别人考一次就考上了重点大学,你复读了一次才考上个大专”
我母亲的话听起来十分刺耳,我忍不住反驳道“那是因为别人父母基因好,你的基因不好”
站在一旁的弟弟对我话无比赞同,他起哄说“我的成绩不好,也是因为你基因不好”
我和弟弟的话把我母亲惹火了,她一连串地骂道“你们两个放屁,我基因不好?想当年,我也是六十年代的高中生,那个年代有几个女的能读到高中?而且我的成绩相当好,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我早就考上大学了,现在也是知识分子了”
我和弟弟都没将我母亲的自我吹嘘放在心上,我母亲整天在家里咋咋呼呼,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哪里有半点知识分子的样子。
安红只考了四百二十多分,得知成绩那一刻,她趴在桌子上哭了,哭的很大声。我没有立刻安慰她,我知道高考落榜的痛,痛哭一场也许是最好的发泄。我以为安红会哭很久,没想到,安红仅仅哭了几声,就抬起泪眼看着我说“谷玫湘,你没良心,你都不安慰我一下”
我连忙说“我不是不安慰你,我是想先让你痛哭一场,发泄一下心里的痛苦”
安红说“有什么痛苦的,我早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我二哥非要我复读一年,白白浪费我一年的时间”
我说“你不痛苦,你哭什么?”
安红说“我哭是我想到如果我不复读,直接去广东打工,说不定都赚了四五千块钱了”
“噗呲”一声,我被安红逗笑了,我真佩服安红强大的心里承受能力,人家落榜要生要死,她像没事一样,还想着赚钱。
我英语单科成绩是84分,而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要求英语单科成绩必须85分以上,虽然我总分超过了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语专业的分数线,但因英语单科成绩差一分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失之交臂。湘潭师范学院要求英语单科成绩为80分以上,按我的分数,被第二志愿的湘潭师范学院英语专业录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收到高考成绩单的那天,我母亲递给我一叠信,说怕影响我学习,所以没给我看。我接过信,一共五封信,已经全部被拆开。一封是李艳写的,信中说,她已经嫁人,丈夫是县委的一个干部,她现在一所小学做代课老师。一封是伍甜芳写的,信中说,她考上了邵阳师范历史系,邀请我过去找她玩。三封是陈扬写的,陈扬在信里表明他喜欢我,他说班里很多同学都知道他喜欢我,而我确傻傻地以为他喜欢李艳,为了离我近点,他选择就读湘潭大学,希望有机会能见面之类。
我没有给他们写回信,时过境迁,我已经不想联系原来二中的同学,就算是曾经的好友李艳和伍甜芳,我也不想联系,他们会让我时时想到自已曾经是一名高考落榜生,这很让我的自尊心受伤。我也没去见陈扬,陈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他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