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果是拈市市公安局的一名法医。她正值人生中最青春貌美的时候，穿着白袍在走道上疾步如风，是公安分局里一道靓丽的风影线。完成尸检报告之后，她没有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拿着打印出来的报告去了刑事一科办公室。办公室里果然只有寥寥两只小猫，她要找的人不在。
刘小果敲了敲门，小猫们抬起头。
“刘姐？”王正敏从自己的座位上跳起，三步并作一步跑到她面前。他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不知道是签运不好还是签运大好，别人刚毕业只是警卫、乘务员或是加入交通科，只有他，一上来就进入了刑事科。有人传言王帅小伙有后台，但在刘小果眼里看来，只是有一只刚刚学会喵叫小橘猫。比起他的搭档兼师傅柯继伟那副邋遢相，王帅小伙看着顺眼多了。他能入百分之九十人的眼中，却独独不能入柯继伟的眼睛，因此每天都给他安排的任务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查资料。
刘小果将手上的报告书轻轻拍在王正敏的头上。这一拍，从她的袖口抖出几粒肉眼看不见的黑球，悉悉落落地滚进了王正敏一头浓密的自然卷短鬃里。王正敏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莫名觉得今天的中央空调开得不合时宜。
“刘姐！您怎么亲自送来了？这种东西您只需要发一封邮件就好，或者干脆上传到系统，我们会去下载……”王正敏接过尸检报告，顺手翻了一翻，看见后面的结尾——
“内部是空的？”他哑然。
刘小果连忙朝他竖指抵唇，作了一个“嘘——”
办公室里另一个小猫也是刚进不久的小女孩，纯粹做整个刑事一科的文员工作。她和王正敏一样，每天每天都埋在堆积如山的纸堆里，徒劳地从中翻出各个案件值得关注的线索出来。听见门口对话，小女生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
刘小果是法医系，自带一股煞气。但平时她笑脸迎人，对待后进的小辈都平易近人，让人心生不少好感。今天却有些不大一样，新月眉眉峰尖锐，丹凤眼眼角含威，薄唇腥红如血勾起一个上翘鎌刀的弯度……乍一看，与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小女生莫名抖了抖，对刘小果颤巍巍的一笑，就把头埋了下去，陷在一堆堆得老高的纸资料里。
“刘姐，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这尸体怎么会里面空了？没有器官了？焦黑？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尸检还检出了一个灵异……”王正敏严肃地翻看报告，小声低语，他一抬头，看清刘小果的脸色，顿时噤了声。
“怎么了？”刘小果不自觉，眼睛赤红赤红地盯着王正敏。
王正敏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我、我打个电话给柯哥。”
“嗯，也好。叫他回来。”刘小果沉吟。她皱了皱眉头，强忍着一阵不适。从午餐后开始，她便总觉得脑子里有一个尖啸暴戾的声音呼号，狂吼着柯继伟的名字。
她完了，为什么柯继伟那混帐什么事儿都没有？
王正敏收了手机，一眼瞥见刘小果的双手。“你的手……”刘小果双手十指发黑，被剪得平平整整的指甲里更是藏着一条细细的黑污线，仿佛中午出去挖了一趟煤。刘小果迅速把双手插进兜里。王正敏也意识到当着女人的面说她不爱干净是一件不怎么礼貌的事情，于是讪讪地转了个话题。“柯哥说他马上就到。”
柯继伟已经回局里了。今天他感觉不太好，索性回来看看王正敏查死者的人际关系查得如何了，顺便回来看看尸检结果出了没有。结果刚上楼便看见标志性的白大袍正杵在办公室门口。
刘小果听到脚步声回头，刚看见他半边身影，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杂音都被盖了过去。她有些僵硬地迎着柯继伟走过来，一边走，还在一边想：“怎么回事？我怎么了？不太对劲。”然后伸长了手，象僵尸一样朝向柯继伟。她身后的王正敏突然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里一叠A4纸雪花片似地撒开，纷纷扬扬地盖在身上。
柯继伟停住，狐疑地望向躺在地上的王正敏，又扫眼看向一步一步慢慢挪过来的刘小果。“小果？”
刘小果声音嘶嘶，宛如毒蛇吐信。“为什么你没事？”
柯继伟眼皮直跳，强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刘小果步步逼近，他步步后退，没两下便靠到了墙角。不能再退了。
刘小果狞笑着朝他伸手。柯继伟注意到她十指发黑，很不干净。他下意识地撇脸躲开，那手险险擦过他的脸皮。下一秒，柯继伟眼前掠过一道黑影，然后刘小果被人扑了出去。两个人同时压在她身上，一个制住手，另一个压住腿。“是魔气入体了！”压着手的人大叫，“你来还是我来？”
摸、气？入体？
柯继伟呆呆地贴墙站着，看清两个压得刘小果动弹不动的女人正是不久前才遇上的大乔和……
大乔回头看他一眼：“柯警官，你没事吧？”
柯继伟直愣愣地盯着在地上嚎叫的女人。
另一个女人：“还是我来吧！”柯继伟认出了她——跟符大乔在一起的，自称是姐姐的萝莉。叫什么来着？哦，“屈焱”。
从屈焱手里翻出了一朵小小的火焰莲花，旋转着没入刘小果眉心。火苗甫一入体，刘小果叫得更凄厉了，甚至周身开始冒出黑烟。
这一层楼除了刑事一科，还有另外几科。大多数都出去外勤，留守的没有几个人，现在他们被刘小果的惨叫声惊动，纷纷走出办公室。
“柯警官！”大乔摁住挣扎不休的刘小果，回头冲有些魔怔的柯继伟吼道：“这是传染……传染病，别让人靠近过来，别让人靠近！”
柯继伟抖了一个激灵，环顾四周。王正敏还躺在地上——他是柯继伟亲眼看见的，曾经距离刘小果最近的人，结果是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柯继伟再左右张望，发现这一层楼里陆陆续续地围拢了一些人过来，他们眼睛盯着刘小果，被乍现的动荡惊得没了平常的机灵劲儿，一个个呆若木鸡，象僵尸电影里围观第一次行尸异变的群众，是群只知道害怕却不知道转身逃跑的温驯羔羊。柯继伟怪腔怪调地嚎了一嗓子：“看什么看！你们是不是傻？都回自己办公室去，把门关紧！”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指令，胆子小的率先动了起来，带动胆子大的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败给了柯继伟凶狠凌厉的目光，和刘小果诡异的举动。
楼道里关门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啪啪的响。
刘小果终于昏了过来，手、脚、胸口和脑门都冒出滚滚的浓烟，好像身体里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似的。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眼睛半开半阖，只看得见一线眼白。柯继伟爬了过来，脑门上一溜排和刘小果脸上类似的虚汗。
“柯警官！”大乔正色看向他，“刚刚她有没有碰到你？”
柯继伟一愣，下意识地否认：“没有。”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大乔还是感到不安，伸手指抵向他的两眉之间。那地方是个死穴，一般人都不爱别人碰。柯继伟躲开来，横眉竖目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帮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被感染。”
“感染？感染什么？生化危机演上瘾了吗你们？”柯继伟被逗乐了，但是望向平摊在地上的刘小果时，他眼里又闪过犹豫之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说来话长……”屈焱不耐烦地拽了拽自己的长辫子。“我们还是不用解释了吧。”
“呵呵，不解释你们今天就别想出局了。”
屈焱瞪大眼。大乔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摁住她的鸟嘴里，她发出一连串“唔唔唔、唔唔唔”的声音。
柯继伟一把推开压在刘小果身上的俩人，将刘小果抱起来。“嘿！”他拍着昏迷人的脸，打得啪啪的响。“嘿，醒醒！”
“让她睡一会吧。”屈焱扒开大乔的手，忿忿地说：“刚给她刮……”大乔一声轻咳，屈焱神色不变地跳过去：“……疗了毒，现在人正虚着呢。不好好躺几天是没法恢复元气的。想办法把她扛回去躺着。”刮魂去魔性，好好一个活人魂生生被刮成了一个残魂。幸好中毒不深，用南明离火燎过一遍总算能救回来。如果中魔太久，南明离火把整个人魂都烧卷了也没得救。
柯继伟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刮什么疗什么？你们不是做咖啡生意的吗？怎么还给人治病……不对，有你们这么治病的吗？你们他妈的是跑来局子里跳大仙吗你们？哦，对了，你们是怎么跑来的？这里是能随便进来的地儿吗？谁带你们过来的？你们有何贵干？”他一迭声地质问，简直是审讯犯人。
先前被震住的人现在缓过气来了，纷纷打开门缝往处偷窥。
这时，瘫在走道另一端的王正敏抖了两次，嘴里发出莫名其妙的“嗬、嗬”声，整个人象个提线木偶般站了起来。柯继伟回头一看，差点被小王惊悚的表演吓得三魂丢了六魄，一撮鸟毛直昂昂地指向老天爷。“去你妈的。”老痞子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法医，往旁边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子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撞他娘的邪。小王滚回你的办公室去！”
王正敏慢腾腾地挪过来。他的行动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举止。
“王正敏！”
“王什么王，又是个被感染的！”屈焱怒骂，迎上前走了两步，掐手招出一朵小小的莲花状火花。
先前她把火花打进刘小果体内，惹得刘小果一副自燃态抽搐的记忆还是簇新的，柯继伟一个抖灵，连忙放下刘小果站起来。“臭丫头，你干什么你？”他心生不妙。
屈焱懒得搭理他，将火莲往前一推。火花象是知道自己的终极目标在哪儿似的，晃晃悠悠朝着“嗬嗬嗬”的王正敏飞过去。后面的柯继伟惊得寒毛全都倒竖起来，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太过正经又青涩的搭档，却并不代表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小伙子去“死”。
“小心！”柯继伟越过屈焱追上那朵小小的火莲，出于某种直觉，他插进火莲和王正敏之间。
屈焱惊得目瞪口呆，一副吐血状：“疯了吗？”
“疯的人是你吧？在这里玩魔术？你怕是中二病犯了吧你？”柯继伟挡在王正敏前面，咆哮道：“我他妈还想问你们……”王正敏从后面揽住他，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肉最多的地方。这一口没留丁点余地，柯继伟只觉得颈边骤然剧痛，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又感到极寒的气息顺着伤口倒贯入体内，冻得他瞬间失去了声音。莫名其妙的寒气还没走完全身，那朵被弹指打出来的火莲花又正面没入体内。柯继伟脑子里轰的一响，好像五腑六脏都跟着那朵旋转的莲花一起焚成了灰烬。火焰不显，热流自胸口逆行而上，抵着由下至下的寒流直接通过破皮碎肉的地方冲进王正敏的口中。炽热的气流瞬间袭卷了两个大男人，使他们一瞬间宛如置身一片汪洋火海。身、魂都被焚烧殆尽。柯继伟在时间的断流层里深深体味到刘小果被两个人同时摁住手脚还是不断抽搐的痛苦。他和王正敏人同时“嗷”的叫了一嗓子，一个往前扑倒，一个往后仰倒。
“咚”的一响，整个走道里除了屈焱和大乔，周边全是被南明离火放倒的凡人。
静默只是片刻的功夫，随即场面开始失控。
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有人冲出来，有人慌慌张张掐人中，有人站在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有人围观疯狂拍照发朋友圈的……人生百态，一时毕现。
屈焱和大乔贴墙站，尽量不惹人注意，但也头皮发麻。大乔掏出手机，学着隔壁人假模假样地发朋友圈，实际上是私聊谢必密：“在忙？”
谢必安：“？”
第二条回复：“在和毛小王武小王一起抓鬼。”
鬼差不抓鬼，那可就贻天下之大笑了。
大乔对屈焱呵呵一笑，又给谢必安发消息：“能不能派一队鬼差精英过来？最好是能消除或是修改或是篡改人记忆的？”
谢必安：“大小姐，你以为鬼差是黑衣人？”
第二条回复：“你在干什么？不是叫你看着屈焱？”莫名大乔就觉得对面已经换人尬聊。她手一抖，差点连手机都没抓稳。
第三条消息发了过来：“你们在哪？”
大乔真心想自己偷偷溜回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四周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一动脚，就立马有人上前拦下她们。各种问题各种轰炸，简直把她们当成凶犯嫌疑人。她忍无可忍，把市公安局的位置发到谢必安微信上，并附上一条留言：“快来接我们。”不管了，不管对面是不是猫先生，她现在被一群人族烦得想叫救命。
屈焱火上添油似地往讨论组里发了一条信息，十万火急地嗷嗷叫唤：“救命，武姬快来救我！我和大乔被一大波人族给缠上了。脱不了身。”
大乔：完了一个蛋！她几乎能看见到猫先生喷火的双眼。
讨论组里飞快地冒出好几条讯息——
范无救：“哈哈哈！你们做了啥？”
谢必安：“唉，马上到……”
屈焱：“派鬼差过来，能消除记忆的那种！大范围消除记忆的那种。别装，孙子，我知道你们鬼族一定有办法消除记忆！”
范无救发了个笑到猛捶地板的图：“哈哈哈，小公主，我就想知道你们都干了啥！”
玄武武奇开始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让她们俩凑成一堆还不闻不问。”
大乔：“？？？哎？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哎？猫先生？猫先生在不在？我真没干什么，真的！”
范无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你的逗逼儿童欢乐多！大乔额角青筋直冒。
屈焱还在发图，她发了一个跳脚冒青筋朝天呱呱叫的鸟图：“什么什么什么？几个意思？我是移动炸药包吗？大乔是导火索吗？”
大乔敲字都显得十分无力：“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要相信我……”
猫先生终于打字了，就两字：“等着！”
森森切齿之意溢于言表。
大乔：内心惊涛骇浪并开始自掘坟墓。
屈焱在讨论组里狂叫：“你们快来，大乔就地刨洞啦（抓狂.jpg）。”
大乔内心：谁来……先把这只鸟给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