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大乔看不穿蝶妖实力,心中默默一震:连虫妖实力也在她在上,这让她很不是滋味。
灵气稀薄之后,两界六族的个人实力差异越来越小。除了一些活到很老的大怪物——那些基本成了镇宅吉祥物,轻易不四处游荡——两界之中多半是法真相和真人,现在具备人形不再是为了快速修炼,而是为了方便在人类中谋个立锥之地。偶尔出现个别法真相,那是不思进取,占着天生的动物外壳便装萌卖乖,骗别人一碗饭吃。所以养猫养狗养蛇的要小心了,说不定哪天会发现家里正在闹鬼;别担心,那只是寄居的魑魅魍魉偷偷喝醉了酒。
大乔不过在空中发了一会呆的缘故,那只大蝶妖两眼冒光地越过谢必安朝她扑来。她目光冷凝,准备用粘了血的左手再呼他一巴掌。
“给我回来!”谢必安取出引魂幡,幡上须须缕缕荡了荡,无风而动,朝一身幽蓝微光的沧澜缠过去。看似缓慢,实则非常迅速。一眨眼的功夫便把沧澜裹得象个粽子一样地拉了回去。可怜蝶妖一夕回到解放前,又成了个蛹里蠕动的虫儿,正左扭右突蹦跶得很厉害,被谢必安一脚踏住。沧澜象只困兽般裹在一团布条条里,发出憋屈的吼声。连吼声也是模糊不清。
大乔喊道:“你行不行?”
谢必安冷冰冰地哼笑:“区区一个天君中段的妖怪,我还不放在眼里。”这是源于天君大圆满鬼族的骄傲!
大乔朝谢必安眨眨眼。“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谢必安不耐烦地挥手。
出场多华丽,跌倒多痛苦。大乔最后怜悯地看看谢必安脚下的“蛹”,无奈摇头。她刚转过身又听见:“符大乔。”
谢必安认真严肃地的扶了扶眼镜框。“关于合作一事,希望有机会再好好聊一聊。”
大乔略一皱眉,正想委婉拒绝,目光一转转向他脚下挣扎不休的“王八”,终于还是点点头。
谢必安偷偷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地掏出了手机。“我不是咖啡屋的有缘人,没有屋主引导,别说进屋,连看都看不见。以后不方便找你,趁现在交换一个微信号吧?我们微信上约个见面时间。”
大乔:“……”你一个鬼差大佬,玩阳间微信这么溜溜的吗?两个人交换了微信号。大乔看着微信界面上新加的好友“大白兔奶糖”,再度一言难尽起来,她眼角抽了抽。
“走吧走吧。”谢必安心满意足的收了手机,转而头痛地望着脚下蝶妖。这沧澜是域外地主花神的大宝贝儿,花神可能对别人冷硬无情,但是对这个蝶妖却多有包容。虫类妖怪修炼困难,蝶妖沧澜却被花神拉拉扯扯到了天君中段的地步,走遍天下都能算是横着走的生物了。他可不想错手杀了沧澜,惹得花神一时不爽向阴间问罪。可是沧澜如今出现在乱序之地,就不知道是受了花神暗中指使,还是自己一意孤行?他寻思着该把人送回去呢还是送回去呢还是送回去呢?
鬼差心里苦。
大乔已经顾不上谢必安了。她一到家,便闯进了毛太铭那间风格迥异的卧室,把四只小祖宗关在门外。猫爪把门扉挠得咯吱咯吱的响。小娇娇们喵喵地叫着,倾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铲屎的回来给看不给玩的哀怨之情。
“真是惯坏了你们!”大乔把毛太铭放在床上,对门外的怨念充耳不闻。她匆匆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一次他卧室风格不知不觉间又换了一种。配合初春凛寒的节气,整体换成了芽绿色。无论是衣柜还是墙壁,都缀满了浓郁新叶,有片有枝有单有双,有的向阳反光,有的迎曦含露,全都点缀着一缕春意。不见笑眼胜似笑颜,令人看一眼,便放松心情沉浸在暖意融融的大自然颜色里。对比上次打开门时看见的黑白尖锐对比风格,这间不写一个“春”字,却比春天更春的房间无端就抚平了心间焦虑忧愁的情绪。
大乔愣了一会,看向倒在床上的毛太铭。大床仍然是纯色的洁白无瑕,与一身漆黑的毛太铭形成触目惊心的比较。这个时候他已经停止了痉挛和冷汗,呼吸均匀,胸膛有规律地起伏。象极了沉睡中的王子。大乔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一个吻就可以把他唤醒?
她脱了鞋,也上床,跪坐到他身旁。她探出两指抵在他的额间,轻轻地说:“猫先生,得罪了。”一缕手指粗细的灵识慢慢渗入他的额头,不过才探入寸许,便被他心念一动震出了体外。
她连他的灵府是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大乔叹息了一声,感慨他意志坚强。哪怕是昏得不醒人事,潜意识里仍然不许别人侵入他的灵府。但是时不待人,瘟种在体内搁置的时间越久,就越难拔除。
她只得再次并指抵在他额间。这一次她侧卧在他身旁,在耳边轻轻说:“猫先生,你可能中了瘟种。现在应该是潜伏于灵府里,你放我的灵识进去,我帮你探查探查。放心,我不会打探你的隐私。”她看了看手机时间,又说:“放心,我掐着点。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就出来。” 区区一座灵府而已,用X光射线性质的灵识扫一遍就可以了。三十分钟应该够了。当然,不排除会出现意外。大乔这么多年的夜行者生涯锻炼出一份未雨绸缪的性子。“如果三十分钟不够用,我也会先退出来。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再走一步看一步。”说完她先审视他的睡相,看看有没有不易察觉的徵兆——紧闭的眼帘,淡红的薄唇,笔挺的鼻梁,还有一触即滑脱的凝脂之肌……她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距离很近,近到她要是意图不轨,轻易就可得手。那他现在毫无防备地平瘫在眼前,会有所察觉呢还是无所察觉?一念永恒。大乔蓦地反应过来时,嘴唇刚擦着他的眼睫飞出去。靠!可不得这样占人便宜。她暗骂自己没出息。要占便宜,也要等他睁开眼睛意识清醒知道是谁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去强,那样才叫无愧于符氏祖宗。
她敛了心神再次探入灵识。这一次的灵识只象一根发丝,细细长长,慢慢往黑色的识海深处延展。她尽最大的可能不惊动他半沉睡的意识,远远便看见一座巍峨宏伟的玉质府邸海市蜃楼般浮于黑色识海之上。
大乔愣住,差点就忘了自己是偷偷摸进来的。
这么大?她第一次正式侵入别人灵府里,还以为天尊灵府也和自己的灵府差不多,大不了,就是体积上大小的问题。
体积上确实有差异。但构造也完全不一样。她的灵府只是座祭台,一眼就望到底了。他的灵府却错落有致曲巷幽深,远看高阁凌云,近看栉比鳞次。宫墙之内山水花草氤氲升雾;宫墙之上数千柄灵剑倒悬,剑剑刃身凝霜。
难怪猫先生不肯让她探入他的灵府。这哪是灵府?这是迷宫!还是十分危险的迷宫!符大乔吞口口水都能呛着自己,别说三十分钟了,就是给她三天,她也摸不清灵府一角。这牛皮破了,没得吹了。她硬着头皮拿灵识去触碰最外围的一柄长剑,只见那剑身轻轻一震,飞快地将她灵识弹出体外。
大乔气急败坏地睁开眼睛。上次他变猫时任她侵入,这次怎么就一点面子都不给?
“猫先生!”她在他耳边呼哧呼哧的吹气:“等瘟种扩散,就有你受的了。灵府这么大,就是抓紧时间也怕搜不完,你还把我赶出来?时间拖得越久越难处理,今晚不拔除掉,明天早上太阳一升起来,可就全完了!这道理你不懂吗?我还等着抢个虎符令给你看一眼呢,这个时候你要节外生枝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你想活受罪?那你又何必晕到现在呢?睁开眼睛啊你!我知道你听得见。别给我装傻!不就是想靠自己解决吗?这么大一座灵府,你解决得了吗?用元神和我说话!”早知道如此,就该冒着被人看见的风险冲进三医院去找杨启铮。让杨启铮来揩一揩他大爷的油!可是大乔潜意识里并不想让杨启铮来摸他的脸。反正要摸,还不如便宜给她好了。
正因为有这种贪念,所以她才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
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大乔咬牙,把第三次探入的灵识分得更细,象蛛丝一样轻飘飘地渗进去。她尽可能放低姿态,隐忍无声,这一次总算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了。也可能是因为猫先生自己也要分神对抗瘟种,因此对越来越细不可察的灵识细丝反应迟钝。大乔分成几根纤丝状的灵识,顺利缠绕到剑身上。她心中一喜。这一喜牵动了灵识,再加上灵识的末端已经触到了他的灵府,立刻就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共感。
猫先生察觉到她的存在。不仅察觉到她的存在,还把自己机警的意识、恼恨的心绪也泄了分毫共享给大乔。
他竟然不待见我?这念头刚一划过去,就见长剑剑身猛地一震,竟然将她的灵识寸寸震断,然后一下吸入剑身。
他竟然吃了她的灵识?!
符大乔哇的一声小小呕出一口淤血。几缕灵识的损失虽然细微,但痛楚一样尖锐地传递回来。她触电似地弹开手指,睁开眼睛看向沉睡中的毛太铭。后者侧颊上溅了几滴她的血,肤白胜雪宛如雪地里开出几朵红梅。她恨恨地替他揩净脸,一心想着:不干了!让你去吃苦!让你受罪!
他也进过她的灵府,甚至整个元神都混了进来,形同半个夺舍。她可是一点抗拒也没有,任他搓圆搓扁。现在情势逆转,她不过放几丝灵识进去,就被他当成粮食,无情地吃掉。
“猫先生!”她恨恨地叫了一声。然而这个男人沉醉于自己的梦境里,又怎么会回应她的呼唤?更何况刚刚共享的感觉明显传递着他很讨厌被人侵入灵府的讯息。哪怕那个人是符大乔也不行。
大乔后悔也晚了。匆匆一个来回,现在再去找杨启铮已经来不及了。她试了三次,三次都被毛太铭无情拒绝,而且一次比一次狠。不如狠下心来孤掷一注——你不是要吃吗?大乔凑在他耳旁恨恨地道:“最后一次!”她记得他是连元神都探入她的灵府之中,这一次,她也这么干。“要是把我吃掉的话,这世上可就没有符大乔了!”也就没人给你抢虎符令了!
她索性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这一次灵识不再是一丝一缕地入侵,而是象网罩一样铺天盖地的伸进去,后面紧紧跟着的,是一手执网的她的元神。
你不是要吃吗?她自暴自弃地想,那都吃干净吧!
灵识、元神,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