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归掀眸,沉默着接过书信。
信纸展开,熟悉的字迹缓缓映入眼帘:‘见到此信时,我们的裴小将军应当已经苏醒了吧!’
似乎是写信的人一时不知如何下笔,信纸被墨迹晕染脏了一截。
接着,又继续写着‘对不起,裴云归,不要怪我这么做,身为一国公主,家国需要时,我本该站出来的,何况……我欠你、欠裴家军良多。’
裴云归蹙眉,他疑惑,殿下说的什么欠他、欠裴家军良多是何意?
而谢晏说的则是前世发生的事。
前世,为避免谢晏和亲的命运,裴云归请战率军出征,结果就是,不仅他身首异处,就连十多万裴家军也仅剩将近三分之一。
谢晏觉得自已私心极重,如今重来一回,她只求她的裴小将军能够平安。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裴云归,此生能得遇,真好!往后,你要……不,是我们,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谢晏想求来生,可转念一想,得以重来一次,不就是来生了吗?贪念不可过重,那她就求此生,裴小将军能好好活着!
一滴泪,顺着裴小将军脸侧无声滑落,滴落在信纸上,晕染了字迹。
裴云棠有些担忧:“哥哥,你还好吧?”
沉默许久,裴云归才问:“大夫有没有说,我何时才能恢复?”
裴云棠:“除去皮外伤不算,药劲也要四五日才能完全消散。”
裴云归了然,那他就先养上几日,身子恢复后,再谋其他。
另一边,三皇子谢霁气冲冲赶回皇宫,又去皇帝那儿闹了一场。
“父皇,皇姐去和亲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之前不是说了,不会让皇姐去和亲的吗?”
咳咳……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皇帝从案牍中抬起头来,面色不虞:“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这半个月的禁闭是白关了吗?一点长进都没有!”
高公公忙给谢霁使了个眼色,陛下身子本就不大好了,长公主去和亲后,更是急转直下。三殿下性子急,可不能再激着陛下了呀!
谢霁软了语气,先行见礼:“儿臣拜见父皇,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睨了他一眼,叹道:“昭阳和亲一事已成定局,你莫要再叫喊了。”
谢霁有些急:“可是……”
他还想说什么,被皇帝抬手制止,只见有一内侍跟高公公说了什么,高公公又禀给了皇帝。
高公公话音落,只见皇帝脸色沉了下去,朝谢霁问道:“你将裴云归打了?”
谢霁愣了瞬,剜了正退出去的内侍一眼,开口时还有些不情愿:“是。”
哐当……
皇帝气急,抓起案上的白玉镇纸朝谢霁砸去,谢霁一惊,偏了身子,白玉镇纸堪堪从他脸侧飞过,又重重落地。
“混账!你竟还敢躲?咳咳……”
高公公忙去搀扶皇帝:“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谢霁又将身子偏了回来,嘀咕道:“我才不傻呢,为何不躲?”
康宁帝只有一后两妃,而谢霁生母夏贵妃最得盛宠,谢霁姐弟也因此最得皇帝疼宠,在皇帝跟前,谢霁也向来比两位皇兄胆大。
皇帝:“你说什么!”
谢霁跪得笔直:“父皇恕罪,裴将军那事,儿臣也不是故意的,儿臣以为他出尔反尔,一时气急才会……”
“哼,还一时气急?”
皇道斥道:“你不知道裴云归对你皇姐意味着什么吗?也就是你皇姐不在京师了,不然……”他朝裴云归身上招呼的拳脚早就回到自个儿身上了。
谢霁还想说什么,却再一次被皇帝关了禁闭:“既然将人打了,就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一个月内不准给我踏出宫门。”
谢霁哪肯依:“父皇,儿臣还有事要做的,您不能再关儿臣了,父皇。”
皇帝大手一挥,羽林卫簇拥着谢霁离去。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朝高公公吩咐:“去裴家走一趟,拿些上好药材去,再告诉裴云归,身子恢复后来见朕。
“是。”
……
在府上休养的这几日,裴云归总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每每入睡,总是会做噩梦,时而梦到谢晏泪流满面看着他,总是不停的说着对不起;时而梦到谢晏决绝离开的背影,就仿佛,他们此生不会再有交集了……
“殿下……殿下不要!殿下等等臣……”
裴云归再次陷入梦魇,额上满是细汗,伸手朝虚空中胡乱抓着什么,面色焦急不已。
“哥哥,你怎么了?醒醒啊哥哥。”裴云棠送吃食过来,见状,忙上前将人摇醒。
“哥哥,快醒来,醒来就好了。”在她的摇晃下,裴云归缓缓睁眼。
愣道:“棠儿。”
裴云棠拿了帕子帮兄长擦着汗,忧声道:“哥哥是又做噩梦了吗?”
裴云归神色惊惧,夹杂着几分后怕,喃喃道:“我梦见殿下了,梦见殿下握着刀,还流了好多好多血,我想去帮她,可我怎么也追不上她,殿下甚至……都不曾回头看过我一眼。”
裴云棠擦汗的手微顿,还是安慰道:“只是一个梦罢了,哥哥别担心,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裴云归还是难以安心,仿佛噩梦在预示着什么般。
“但愿吧。”可眼下他身子还未完全恢复,筹谋不了任何事,只能在心里默默为殿下祈求平安。
殿下,一定要保重好自已啊,再等等,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即使再难熬,四五日的时间还是过去了,裴云归身子终于恢复如常。
身子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先是入宫去见了皇帝。
“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摆摆手:“起来吧。”
等人起身后,皇帝静静打量起了裴云归。
只听裴云归开口道:“陛下,臣想……”
皇帝抬手制止了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如今,昭阳去和亲的事已成定局,再多费口舌也是无意义了。”
裴云归还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喉咙。
“昭阳是个良善的姑娘,去北狄和亲,她也有自已的考量。此事,你也莫要怪她。”
“臣知道,”裴云归开口道:“臣从未怪过殿下。”
他只怪自已没有先一步将事情处理好。
皇帝沉默了瞬,又开口道:“不过朕,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陛下只管问。”
“昭阳去和亲,势必避免不了和赫连拓有夫妻之实,倘若有一天,能将昭阳迎回靖朝。届时,你可会对昭阳心有嫌隙?”
赫连拓即北狄大王子,在北狄,赫连拓乃智勇双全的存在,深得北狄王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