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怀信失踪的消息传来,王氏几乎日日以泪洗面,一颗慈母心,碎成八瓣。
极需要安慰。
偏儿子清冷内敛,只一句“心坚石穿,妄言则乱”便自去军中忙碌,似乎瞧不见她哭肿的双眼。
而丈夫也不懂体贴,一味叫她拿出一品侯府夫人的风骨,莫要做那等小门户妇人之姿。
倒是有些高门贵妇的好友安慰,但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句话,什么莫要担心、怀信是有福气的云云,从来说不到点上。
更让王氏觉得事情不是发生在她们头上,只知说些皮毛上的话儿,根本无法 感同身受。
只有云晚,虽然话说得不漂亮,但懂得拿连山地图出来,依着事实说话来劝她莫要忧愁。
王氏感动之下,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说的是什么风凉话!难道怀儿就不是他儿子吗?我一个做娘的,怎能不忧心他!”
王氏伏在云晚肩上,哭了个痛快的同时,把丈夫和儿子一顿骂,总算解了气。
此时再见云晚,王氏真是觉得哪哪都好,又熨贴又聪慧。
云晚近些日子常常去侯府陪伴王氏说话,她一向嘴甜圆滑,擅交际,几句话就能哄得心思单纯的王氏开怀,眉宇间的愁绪少了很多,逢人就夸自已得了个好儿媳。
八月末,北境战场的消息越来越多,不仅有交战激烈的战报,还有些别的消息。
其中就有被劫走的苏忠海逃往匈奴,成为耶律跋古最看重的部下,右旗王。
还有曾经的宁远伯府嫡女盛采容嫁给匈奴首领,成为宠妃。
王氏一听到这个消息,恨得牙根痒痒,直言自已从前看错了人,竟是个为了活命钻蛮族营帐的软骨头!
再看眼前给自已斟茶的乖巧准儿媳……
两相比较下,更喜欢云晚了。
九月初,盛夏的酷热逐渐褪去。
云晚从侯府出来后,捂着隐隐发疼的小腹,回到公主府。
抱着汤婆子躺在床上,就懒得再起身了。
秦嬷嬷端着煮好的老姜红糖进来,瞧着小主子发白的脸儿,心疼极了,“既是小日子来了,明儿便别去侯府了,在家好好养着。”
云晚有气无力应了一声,喝过红糖水后很快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意围着自已。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裴晏川不知道何时来了。
正阖目靠在床头,将她抱在怀里。
男人大手放在小腹上,温热透过中衣不间断传到皮肤上……
感受到她的动作,裴晏川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笑意,“好些日子没见,实在想你的紧,没吓到你吧。”
洪武帝要练兵,他这个指挥佥事自是闲不下来,几日陪着陛下往返京郊大营和皇宫之间,其中疲累自不用说。
才送陛下回宫,裴晏川甚至来不及回家,先翻了公主卧房的窗。
云晚见往日光洁的下巴泛着青色,再看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忍不住心疼他受累,将头枕在宽阔的肩上,“我胆子大,吓不到的。”
大哥失踪的事裴晏川自是早早得知,听说母亲痛哭几日后,是云晚劝得她重新振作,心里十分感激,“母亲性子虽软,却总是有些执拗,你倒是有法子劝她。”
两人又聊了几句,裴晏川扳正了她的身子,神色郑重说自已想跟她说一件事。
云晚抿了抿唇,“你要出征?”
见裴晏川略显意外地看着自已,云晚耸耸肩,“谁让我聪明伶俐,一猜就中。”
其实并不难猜。
北境战况胶灼,王家守军因那批毒粮草,和连续失去城池的原因,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打击,再加上外孙裴怀信的失踪,主帅王攀老将军此时心境可想而知。
而裴晏川自小跟着王家几个舅舅长大,一身武义皆来自外祖父亲传,一腔报国热血早早沸腾了。
不过洪武帝始终不放人,才一直耽搁到今日罢了。
再加之听说大哥裴怀信失踪,叫裴晏川还如何能坐得住?
见云晚不说话,他眉心拧在一处,“可是生气了?”
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谁都无法保证能活到最后,他们的婚事初定,饶是谁也不会希望未婚夫撇下自已去拼杀的。
裴晏川已经做好了她要与自已哭闹的准备。
不想女子却扬起一张含泪的笑脸,“乱世成就英雄,日后裴二郎若是成了抗击蛮族的大英雄,勿要得意忘形地忘了回来与我完婚。”
她做买卖经商时,他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的支持,即便面对父母和世间舆论也从未退缩。
那么他想要报国从军,她又怎能反对?
当然是全心地支持他,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裴晏川将他拥在怀里,“这一生得你足矣。”
天明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宝带着圣旨,亲自来到忠勇侯府。
侯府众人齐齐跪在院中接旨。
当王氏听那圣旨上说,任命骁骑卫指挥佥事裴晏川为北征主帅时,猛地直起身子,旋即两眼一翻,晕在丈夫怀里……
早有准备的裴晏川面色平静,礼数周全地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向着皇宫的方向叩拜,
“臣裴晏川接旨,谢主隆恩。”
福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感念裴大人果真是大晋的好儿郎!
难怪多年来,始终能得陛下看重。
福宝走后,王氏哭得泪眼朦胧。
她已经失踪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让另一个也去犯险吗!
“怀儿生死未卜,晏儿你……你还让不让为娘活了?”
她的小儿子刚刚得了圣上赐婚,还没有成亲,还没有子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叫侯府无后?!
王氏哭得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