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营。
裴晏川坐在上首,神色淡漠看着来人,“盛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盛采容一袭浅碧色浣纱裙,亭亭玉立,纤细柔弱,低眉顺眼立在下首,福了一礼后抬起憔悴苍白的脸儿,眨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柔声道:
“裴大人办案,小女本无权置喙,只是嫡亲姑母素来有胃疼的毛病,采容忧心她旧疾复发,特地送来些养胃的吃食,以尽孝心。”
一边说,一滴清泪从眼角划下,更显楚楚动人。
裴晏川面色不变,“如若盛铃身体有恙,自有郎中替她医治,盛小姐多虑了,本官有公务要忙,就不送了。”
明晃晃的逐客令。
盛采容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直白,于是打出感情牌,先说盛家与裴家交往多年,姑母亦是忠勇侯夫人的座上宾,又隐晦点出若非阴差阳错,自已或许已经成为他的妻子,“求裴公子看在昔日情分上,通融一二可好?”
裴晏川哪里吃这一套,不仅毫无通融之意,甚至面色冷硬地请她勿要抹黑自已的名声。
盛采容恼羞成怒,一咬牙,身子软软地匍匐在地,呜咽不止,“姑母所犯罪责并未查明,裴大人为何不允我见她,难道要屈打成招不成?!”
从前,盛采容在裴晏川面前,永远一副温婉端庄、礼数周全的闺秀模样,绝不允许自已有半点错漏,更不会哭得如此狼狈不堪。
可如今,在知道裴晏川与姜晚那贱人一起算计她盛家后,盛采容心如死灰,往日爱意化为怨愤,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但她想错了一点,裴晏川性子清冷坚毅,从来说一不二,又哪会被区区眼泪折服。
他站起身,绯红色官袍穿愈衬得他身姿挺拔,矜贵无双,如墨的幽深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盛小姐在质询本官办案不利?”
盛采容被他气势震慑,却还是不甘心道:“我只想与姑母见一面,确保她无虞。”
裴晏川:“此案还在调查中,任何人不得探视,若有质疑,便去拟状子交御史参劾本官便是。”
说完,信步离开,甚至没有多看盛采容一眼。
盛采容铩羽而归,对裴晏川愈加愤恨,却只好另寻他法,花银子买通往来倒夜香的老头,扮作其儿子混进牢中,终于见到了盛铃。
原本盛铃还以侄女称病不去乐善寺不悦,没想到唯一一个想法子混进来看自已的,只有她一人,心下五味陈杂,热泪盈眶。
“姑母,现下不是哭的时候,我待不了太久,咱们长话短说。”盛采容将外边的情况一一说了,又问姑母到底有没有做过囚禁女子产子的事,“那日乐善寺中人太多,不好封口,咱们总得有个应对的章程。”
盛铃抹净眼泪,冷笑一声,“是不是我做的有什么打紧,从来出面的人都不是我,随便找人顶罪便是。”
她知道“纸包不住火”的道理,因此行事从来谨慎,即便东窗事发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盛采容点点头,“好,姑母只要一口咬定自已没做过,侄女一定想办法为您脱罪!还有……”
盛采容咬紧下唇,目光陡然凌厉,“我已查清,裴晏川因为查过乐善寺的账册,才会突然对姑母发难,而这些日子替他查账的,就是那个姜晚。”
“侄女总觉得,此番种种,姜晚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否则这么多年好好的,怎的她一进京,就闹得满城风雨!不能轻饶了她!”
盛铃闻言,心下甚慰。
这些日子,她在牢中反复思量过,发现所有的事都奇怪极了。
太子和裴晏川明面上要查的是户部账目,可没见着他们去户部几次,却掉了个头从街头巷尾的店铺酒楼要账册,更是连着乐善寺都不放过……
紧接着,就开始有关于自已不好的流言传出,乐善寺门前的横幅,还有钱宏的当众指控……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针对自已的阴谋!
眼下听盛采容如此说,盛铃更加确认,自已的感觉没错。
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些赞赏。
虽然一向知道这个侄女是聪慧的,但总以为她胆子太小,成不了大事,可今日看来却是外柔内刚的,有大主意的!
此次自已身陷囹圄,本以为是入穷巷。
可有采容在,未必没有胜算!
盛铃凑近侄女,压低嗓音耳语一番,后者眸光越发明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盛采容从牢中离开后,立即去了苏府。
书房里。
“哗啦!”
苏忠海将面前堆成小山样的新补账本尽数推倒在地,面色铁青一片,“好啊!两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兔崽子,竟也敢算计到老夫头上!”
今日早些时候,当苏忠海命人将昼夜不停,忙碌着补完的账本送到骁骑营时,却遭了个闭门羹,骁骑卫官满脸微笑道:“佥事大人吩咐过,眼下审查青莲居士的案子要紧,户部的账目暂且放一放。”
当属下如实回禀后,苏忠海立刻明白——
自已被耍了!
什么查户部账目,根本都是幌子。
两个小儿只是为了让他忙起来,将全部精力放在补账本上,才无暇顾及宁远伯府!
盛采容看着暴怒的表大伯,柔声劝道:“大伯智谋无双,此次是李稷和裴晏川太过阴险,您才有所疏忽……可是,如今总要有些应对的法子才是。亲眷一场,姑母在牢中一日,您也无法安枕不是?”
毕竟盛铃知晓苏忠海太多秘密,若是嘴里漏风……
可不好收场。
苏忠海转头看她,眯了眯眼睛。
从前只觉得自已这个表侄女温顺端庄,不想却是个有胆识有心机的……
虽然盛采容话中隐含威胁之意,可苏忠海非但不恼,反而有些高兴。
宁远伯盛京沾染酒色太过,已是毫无斗志的废人一个,在难成事,盛铃虽有些小聪明却到底上了些年岁,没什么出路,倒是这个宁远伯府的嫡女说不定能派上些大用场!
如此想着,他嘴角一弯,换上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你姑母入狱,我这个做表兄的如何不急,容儿可有应对之策?”
盛采容略一颔首,仍是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倒是有些想法,还请大伯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