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铃怒骂苏忠海见死不救,一气之下又摔了两套茶盏。
听说苏家不肯派人相助,盛采容心里慌得很,一再劝说姑母停了初八的讲经,“多事之秋,保全自身才最要紧,少讲一次经算不得什么,若是真出了什么乱子,才真是要后悔的!”
苏尚书何其狡猾的老狐狸,此时都忙得焦头烂额,又何必上赶着去触霉头?!
盛采容心里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若是姑母去讲经,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可盛铃是心高气傲惯了的,无论盛采容怎么劝,半点都不动摇,“十几年下来,每月初八的乐善寺讲经都安然过来,此次也一定能顺利度过。”
苏忠海不肯派人又怎么样,她宁远伯府也不是一座空壳子。
于是盛铃自掏腰包,让心腹寻牙人雇佣了五十名青壮男子,都剃去头发提前送进乐善寺,打算在初八那日表面充当寺众,实则防止有捣乱的贼人!
再说裴晏川和太子的户部查账差事,有苏忠海的故意刁难,进展得当然不会很顺利,
便是那户部存放账本的库房,满是灰尘蛛网,才走进去就被一股子烟熏味呛的咳嗽,仔细看过账册发现年份月度均是不祥,零七八落的堆得到处都是,让人不知从何查起……
李稷冷着面孔唤来户部司务,“户部账册如此混乱,尔等就是如此当差的!”
司务官不慌不忙解释道,“回太子殿下,从前户部账房失火过一次,上任司务官当场烧死,余下这些账册……实在是没人知道该怎么归拢,下官也无能为力啊。”
李稷和裴晏川一对视:
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裴晏川问:“最近的账册在何处?”
司务官一摊手,“回裴佥事,前阵子下了场雨,最近的账册淹了大半,这会儿正修复着呢,约莫全修复完啊,至少还得两日光景!”
什么修复,分明就是做假账。
裴晏川心如明镜,冷笑着点点头,“账册不在,那么记载着土地册籍的鱼鳞册可在?”
司务官还是摇头,说最近的鱼鳞册一并淹了,旧的都在库房里,但是没人知道存放何处……
看着那借口有事远去的司务官,李稷看向裴晏川,“苏忠海敢这么大大咧咧把这些账册堆在这,该是早做圆了的,查了也是白查。”
可那最近的账册,却是还要两日才能拿到……
裴晏川笑着瞟了眼库房里堆成小山的账册,“若是早些时候,臣也会如殿下如此想,但这查账也是分人的,说不定就有人能从中查出猫腻呢。”
太子狐疑,“鹤行识得那位能人,连户部老油条的账目都能查?”
裴晏川略一颔首,“谁知道呢,总之先拿一些回去给她瞧瞧再说。”
说完,便招呼带来的属下,从库房里随便搬出上百本账册离开……
太子府。
李稷蹙眉看着跟太子妃坐在一处,正说笑着吃果子的明珠郡主,侧头看向裴晏川,“鹤行,七娘虽是见识广博,掌家理事不在话下,但这户部的账……”
谁不知道户部汇聚大晋最老练的账房先生,账目做得周密详尽,滴水不漏,即便是堂堂太子妃也难查出纰漏。
裴晏川一笑,“谁说臣要寻的是太子妃了。”
李稷恍然大悟。
难道是姜晚?
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如何查得那等陈年老账?!
当他看着姜晚一手翻看账册,另一只手熟练在键盘上拨弄时,更加不敢相信……
幸亏沈悠及时提醒,他才没太过表现出惊讶,丢了储君的体面。
其实李稷并不用担心有人发现他的事态。
姜晚一旦开始对账,整个人便全心沉浸在账目中,眼、手、脑三者都扑在眼前的一串串数字上,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而裴晏川则垂眸静静看着心上人儿,片刻都舍不得挪开目光……
姜晚从上百本账册中细细地选了五本,依次算过后,又寻了瞧着新旧程度不同的五本再次盘过一遍,才缓缓停下手,抬头向着几人一笑,由衷赞道:
“这些账做得真是好极了。”
裴晏川蹙眉:“看不出问题吗?”
姜晚晲他一眼,“才怪!”
户部账目庞大,所涉品类太多,有很多费项的名字,姜晚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查了。
因此她特地挑选了些自已熟知的内容来核算,果然发现不少问题。
“简单来说,这些户部的账目做得确实妥当,打眼一看没什么问题,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姜晚给三人解释,户部账册用了很多种方式,虚假账目、收入造假、成本支出混淆、费用名目转换……等等等等,总之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饶是她这个精通查账的,也险些被糊弄过去!
“不过这些小伎俩无论怎么揉在一块儿,姑奶奶都能挨个给拆出来。”
说着拿起饱蘸朱砂的笔,凭记忆在关键账目上一一勾选后,推给裴晏川,“若我记得不错,户部的账目该是跟地方各有一套的,不如就取了这些点上,地方的账目来比对,一看便知。”
一番话说得沈悠佩服得紧,挽住好友手臂,“你倒是个深藏不露的,竟然还有这等术算之才!”
不等姜晚说话,她弯唇一笑,“我最是不耐瞧那些个账册,不如待会儿你顺手替我瞧瞧?”
李稷:……
爱妃啊,自家账本随便给别人看,这样真的好吗。
裴晏川和李稷见姜晚真能查出端倪,信心大盛,登时搜罗了不少五花八门的账册出来。
就在姜晚每日拨弄算盘珠子手指发酸时,青莲居士讲经的日子悄然而至。
八月初八,天光明媚,清朗无云。
大好的天气。
乐善寺香火鼎盛,隔着老远都能瞧见袅袅上升的烟气。
不等走近,香火味便萦绕鼻间。
青莲居士跟往常一样,一袭藏青色棉布长衫,手持白玉佛珠,盘腿坐在圆木搭成的高台上,面对台下上百名信徒讲经说法。
神色平静,慈眉善目,半点儿不受此前种种恶劣事件影响。
还真有些当世佛陀的模样。
就在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几乎不会发生意外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男子,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婴孩,指着高台上的人,暴喝一声:
“你这妖妇!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