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出了寺庙的门,杜行舟和沈珩往车边走过去,陈风荷却走向了另一辆车。
沈珩不明所以,对着陈风荷道:“妈,你坐我们车一起走吧。”
陈风荷对她笑笑:“不了,你们要回杜家老宅,我自已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杜行舟看了眼自已的母亲,眸中流露出一丝坚定的深情,如今自已已经回了杜家,但是她还没有。
这条路很孤单,杜行舟只有自已的母亲陪伴,他们一直是同路人, 总有一天,他们会一起堂堂正正地回到杜家。
一路上,杜行舟揽着沈珩,目光出神地盯着窗外,没有说话。
他起初对她只是比对其他的女孩子多了一点兴趣,接近她也只是因为她是林家的女儿,只想讨好她,娶她,想得到她身上的价值而已,自已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过温柔。
即使骗了她,牺牲她的人生,一个有很多退路的豪门千金而已,他也不觉得自已有多么不可饶恕。
可是渐渐的,心里滋生出不受控的情绪,被她的喜怒哀乐牵绊,他不想她看到那个阴暗狠辣的真实的自已,不想她知道自已和温柔的事儿,所幸温柔消失了。
她只是自已心里的一个念想,不会出现在沈珩面前,他希望自已对他足够好,这样如果将来沈珩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看在他对她好的份上,不会抛弃他,离开他?
他了解沈珩,她不会接受这种带有瑕疵的爱情,她什么都不缺,丰盈的内心世界,傲世的才华,顶级的家世。也只有世间最真挚最热烈的感情才配得上,其他的都是笑话。
沈珩抬眼看了下杜行舟,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杜行舟收回神,低头冲她展开一个笑容:“在想怎么才能让你在我身边不用面对这么肮脏的事情,不喜欢的人。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比在你哥身边还要安全开心,比你哥还要宠你。”
沈珩听完这话,鼻子却酸胀起来,她拱了拱杜行舟,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我又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娇气的。这世间的风雨别人淋得了,我也淋得了。更何况,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对我很好。”
从开始谈恋爱到现在,杜行舟一直很好脾气得宠着她,哄着她,在她身上既不吝啬时间也不心疼金钱。现在遇到这些事儿非他所愿,她没法怪他。
“那你听了他说的那些话,有过怀疑么?”杜行舟看着她的眼睛,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沈珩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一丝怅然,她当然怀疑过,而且她理性上觉得无所谓,但感性上还是有点难受,只是她觉得论迹不论心,不能和过去的人比较。
“你都那么大了,不可能没有过去。而我不喜欢翻旧账,论迹不论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别担心。”杜行舟还在盯着她看,她停了片刻,转移话题,“今天你们两个大打出手,回到杜家,会怎么样啊?”
“只要你没有被影响,其他的事情,无所谓。”
冯博亚他们比他们先回到老宅,沈珩和杜行舟一踏进大门,就有佣人迎了上来。
“二公子,二少奶奶。”
杜行舟紧绷着脸点点头,牵着沈珩的手往里走。
佣人接着道:“老爷子和先生都在祠堂等你们。”
“太太和大哥回来了?”
“是,也在祠堂。”
沈珩看了眼杜行舟,他表情仍然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跟着佣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祠堂。
这个地方沈珩并不陌生,她不是第一次来。
屋里的人没人说话,杜行川鼻青脸肿的立在一旁。
正位上的杜老爷子,脸色铁青,面容沉郁。
沈珩知道不妙了,捏了捏杜行舟的手。
杜先生起身拿起了一条软鞭,沉声对着杜行舟道:“跪下!”
沈珩死死地拉住他的手,不松开。
杜太太看着杜行舟的脸,再看看儿子的脸,一双眼睛犹如淬了毒,想要把杜行舟千刀万剐,挨几鞭子也太便宜他了。
杜行舟的手在手背上摩挲了一下,示意安抚,让她别担心。
低声对她说:“珩珩,去房间等我。”
沈珩心里很不服气:“为什么错的是他,被罚的人却是你呢?”
这种软鞭子大人有多疼啊,小时候哥哥犯错被打过一次,血肉模糊的样子是她最初的恐怖记忆。
老爷子的声音就像埋在寒冰里似得,没有一丝的温度:“珩珩,这是杜家的规矩。爷爷保证,没事儿的,你先回房间。”这已经是对沈珩最大的礼遇了,如果换做别人是杜行舟的妻子肯定要在这儿看着自已的男人被惩罚。
沈珩毕竟不一样,是林家从小捧着长大的小公主,有个心狠手辣宠妹狂魔的哥哥,他们也不想林璟两眼一抹黑打进赵家来。
沈珩听出来了,杜行舟这顿打逃不过了,想要支开他往死里打,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爷爷,大哥要接受惩罚吗?”她没有理会杜老爷子语气中的冷淡,理直气壮地问。
杜行川盯着肿成馒头一样的脸到:“犯错的人才被罚,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珩明白这就是偏心,杜行舟再怎么努力撑起杜家,都得不到他们的尊重和爱,他们总会维护杜行川。
她看着杜行舟的身影,心里很难受,被自已的亲人这么对待。
“可是事情是大哥挑起来的,现在大哥她们回来闹一下,就变成有理了么?为什么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辞?”
冯博亚从少女时期就从来不反思自已的问题,所有的错都是别人,听沈珩这么说,她生怕老爷子改变态度,气得跳脚:“川儿怎么会挑事儿?他又不傻,明知道会吃亏,还等着被打么?看看这都成什么样了?这是对待自已大哥吗?这比仇人出手还狠呢!”
夫妻多年,冯博亚还是了解枕边人,知道怎么说能触动杜先生。
所以这句话对杜先生的杀伤力比较大,兄弟可以闹别扭儿,但不能真下死手,那不成了至亲相残了,杜家不能出现这种人间惨剧。
必须要教训这个儿子,谁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行舟。”他掷地有声地叫了一声。
杜行舟信步走到蒲团前,曲腿跪下,表情沉静恭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沈珩还想走过去拉他,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杜先生一挥鞭子打在他的背上,啪的一声,像是风声在空气中炸裂,顿时白色衬衣上有一道印子,是鞭痕在衬衣留下的印记,杜行舟身子一动不动,没有呼喊,默默受了这一鞭子。
表情也没有变化,仿佛被打的那个人不是他。
沈珩看着手紧握着,手背的青筋已经凸起,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杜行川看着他被打,没有想象中的得意,他意兴阑珊地坐在椅子上,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杜太太看着杜行舟却很得意,她和杜行舟对视,目光中都是挑衅,杜行舟眸光沉静,潭底确是很深的黑暗,任何人也不知道无法探寻他此刻所想。
杜先生怒斥道:“从小就叫你要尊敬长辈,兄友弟恭,现在你对亲哥哥大打出手,我不能原谅你。”
说完第二鞭子又落下来了,杜行舟身体前倾了一下,背上渗出血丝。
她喊道:“爷爷,爸,他明天还有采访!受伤了会影响杜氏的形象。”
赵先生扬起的鞭子顿了一下:“什么采访?”
杜行舟轻轻唤了一声“ 珩珩。”
语气有一点虚弱和无力,带有一种接受了这种命运安排没有人在意他的感觉。
这个家没有人是真的在意他这个人的,除了恨不得除掉他的人,就是在利用他的人。他之所以能回来,不过是因为他们觉得杜家指望不上杜行川了,他是他们可以依仗的人而已。
这些在他那么多年孤独地走在风荷居到杜家老宅的路上时,就已经懂了,即使是优秀耀眼,但一个私生子,真的无人在意。爱这种东西太奢侈了,他只得到过一次,他刚要抓住,却转眼就又失去了。
也是是命吧。
沈珩听出来了这是让他别说了,她低头流着眼泪。
“爷爷,爸,算了,我原谅他了。”杜行川说这话的时候站了起来,刚想往前走一步,但好像腿一下不听使唤,摔在了地上。
冯博亚立刻冲过去扶杜行川,边尖叫:“川儿川儿,你怎么了?”
杜先生也停手了,也去看杜行川。
冯博亚转头狠狠地对着杜先生“就是他给川儿打的,今天踢了好几脚,川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杜先生停下的鞭子又要扬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狠心呀,就这,你哥还帮你求情!”
眼看第三鞭子也要落下来了,这一下打下去肯定要血肉模糊了。
沈珩脑海里面没有其他的想法了,只有一个要保护他的念头。
她冲了出去,爬到他的背上。
杜行舟没有回头,他知道,在这个房间里面,没有人会维护他,只有沈珩这个傻丫头,她从小也没有吃过哪怕一刻吃过这种苦吧。
杜先生的鞭子已经挥出去了,收不回来了,眼看鞭子要落到沈珩的背上。
杜行舟使出最后的劲儿,揪住她的衣服,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拥住她,把她纤细的身体完全包裹在自已怀里。
最后一鞭子也落到了他背上,和之前的伤口重叠,他疼地闷哼了一声。
沈珩溢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杜行舟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那么隐忍克制,到底什么的经历让他忍下这些,如果是她,肯定不会接受这种不公。
她心疼得要死,他工作那么忙,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来自家人的恶意,真是荒谬。
沈珩对着杜老爷子说:“爷爷,爸爸,打人也要讲明白,为什么要打他?明明是大哥先对我出言不逊的,行为下流,我受了委屈,行舟他作为我丈夫,保护我也有错吗?”
她从杜行舟怀里挣脱出来,抱住他的背,盯着杜老爷子和杜先生。
“还是说,杜家的规矩本来就是大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行舟做什么都不对?”
杜老爷子严厉扫了一眼杜行川。
杜行川道:“爷爷,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着我长大的,我怎么会对弟妹说什么做什么呢?”
冯博亚脱口而出:“川儿只是提到了一些过去的事儿而已,并没有什么出言不逊。”
沈珩丝毫不好冯博亚看着眼里,顶了回去:“以后你们还是好好管教一下大哥吧,他才比较应该管教,你们都不管他,他处境危险多了。”
杜先生看杜行舟的后背已经流血了,就收起了软鞭,走开了两步“今天就算了,起来吧。”
把杜行川扶起来,问他:“腿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两个儿子,差别对待太明显了。
沈珩心酸地不行,她受不了他被这么对待,这么忽视,而这个人天天为了杜家卖命工作,太不值得了,真想炸翻杜家啊。
杜老爷子道:“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亲兄弟打成这样,成何体统,外人怎么看我们杜家。今天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不论什么理由,两个人都要家法处置。行了,行舟珩珩你们回去吧。川儿,去找医生给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呵~没有一个人说看看杜行舟的伤,他的伤什么都不是吗?
怎么会这样?!
沈珩说的那些话,完全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们就是可以接受杜行川胡作非为,不能接受杜行舟一点小小的反抗!都是什么东西!
她怔怔地看着杜行舟从地上起来,沈珩还想理论,但是被杜行舟揽在怀里:“走了。”
“为什么……”
“回家了。”杜行舟紧紧地搂着她往外走。
杜行舟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血刺呼啦的,很吓人。
沈珩从开始眼泪就没有停过,现在还是满脸泪痕,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疼吗?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别哭了,乖,我受不了你哭,不疼,不用去医院。”杜行舟边温柔地给他擦眼泪,边语气轻松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