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舟一身绯红官服,他身量本来就高,加之常居高位,只需稍稍压着眉,释放出的冷厉压迫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乌雅看见他的一瞬间,腿都打颤。先前的趾高气扬早不知到了哪儿,扑通一跪,“奴婢拜见首辅大人。”
乌雅心里疑惑,不是说下了朝,江大人就出宫了吗?
可现在再追究这个已经没用。
他径直走到苏潋晴身边,公然把人护在身后,尤其碰到她的手时发现很凉,愠色更浓。
苏潋晴没想到他会过来,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只要见到他,再不安的心也能瞬间平静。
江晏舟环视一圈,在一个嬷嬷手里看到苏潋晴的外衫,咬着后槽牙走过去,才一弯腰,那嬷嬷吓得哆嗦,“大人饶命!”
“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因为是她的衣裳,所以江晏舟动作很轻,尽管如此,被嬷嬷抓过的地方还是沾了灰。
他眸色沉如深渊,那嬷嬷觉得头顶好似压了一座山,连求饶的话都颤抖着说不全了。
江晏舟遗憾道,“脏了。”
苏潋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衣裳,“不妨事,既与公主撞了色,不穿也好。”
江晏舟就那么抓住她的手,低头看过来的目光又柔又沉,像一潭湖水涌至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但是你的手很凉。”
“我···”苏潋晴瞧着他温暖的大手紧紧包裹着自己,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没人敢抬头看他们,可所有人似乎都知道江大人拥着她。
嘉阳公主看得最清楚,清楚到指甲在栏杆上划出新痕,然而侍女打开门的瞬间,她迎着光线笑面如嫣,“怎么江大人过来也不知道告诉本公主,你们这些刁奴越发懒惰放肆了。”
她似乎有些疲倦,脚步迈得也虚浮,像是强撑着精神看过来。
乌雅过来搀着她,“公主,您头疼还没好···”
“无事。”她淡淡看过来,“苏小姐今日亲自过来了?难怪江大人过来。”
“本公主也是沾你的光才能见江大人一面。”
她语带调侃,不等苏潋晴回答,又睨了李敏仪一眼,目光一顿,“噢,本公主知道了。是不是李小姐心有不甘,又找苏小姐麻烦了。”
李敏仪捂着嘴呜呜发声,看起来十分委屈。
嘉阳公主没理会,直直看着江晏舟,略带抱歉,“江大人见笑了。”
江晏舟淡淡道,“公主和李小姐来往亲密,自从闹了上次的事,李小姐便再没来宫里,今儿倒是巧了。”
嘉阳面色不该,“可不是。”
“李小姐心里有气,说话难免重了些,不知苏小姐能不能看本公主的面上宽恕她这一回。”
她温和的目光落在苏潋晴被江晏舟紧紧握着的双手上,再也笑不出来。
苏潋晴心里明镜似的,直言,“小女无意和李小姐为敌,是李小姐不肯放过我,想替公主教小女规矩。”
嘉阳闻言,眸光一动。
“本公主劝过她了,苏小姐看在本公主的薄面上···”
话还没说完,江晏舟眼中精光一闪,“公主的薄面?难不成李小姐用绣花针诬陷苏潋晴的事,公主也有份参与?”
这话可谓是界越加大不敬。
但他是江晏舟,说得狠些,陛下都是他一手推上那个位置的。
嘉阳定定看着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眼圈泛红,“本公主在大人心里竟是这样的人?”
苏潋晴觉得要不是还有人在,她必然要哭出来了。
长宁不知从哪里寻了件干净的外衫过来,江晏舟亲自给苏潋晴罩上。
然后,他亲眼看着苏潋晴把所有花样、款式乃至扣子的位置全部给公主过目,每一个都当着他的面选定。
“苏小姐有心了。”嘉阳公主显然是说给江晏舟听的,“难怪江大人都喜欢你做的衣裳。”
“只是宫里进出不方便,辛苦苏小姐了。”
她转身从侍女手里取过一个锦盒,里头是一串极艳丽的珊瑚串,“一点小心意,苏小姐不要推辞。”
“上次江大人说首饰贵重,这珊瑚珠不是稀罕物,不过胜在色泽漂亮。”
江晏舟看了一眼,“只要是公主赏的,没有不稀罕之说。”
嘉阳皱眉,“大人当真是觉得贵重,还是不相信本公主?”
气氛终于僵下来。
江晏舟帮苏潋晴收拾好图纸,“你先出宫,晚上等本官回去一道用饭。”
苏潋晴眉心一动,下意识看了眼嘉阳公主,果然对方一脸落寞。
明知公主对他有意思,还故意这么说···
他倒是无所谓,可苏潋晴实在觉得防不胜防。
今日嘉阳能借李敏仪的手刁难自己,若是下次他没及时赶回来呢?
不管怎样,好在衣裳细节都定下来了,别的日后再说吧。
她现在恨不得插着翅膀出宫。
一出来又被还跪着的李敏仪瞪了两眼,要命。
屋里。
难得江晏舟愿意多坐一会儿,嘉阳忘掉所有不快,吩咐乌雅,“给江大人换碧螺春茶。”
“不必了,下官说完就走,不叨扰公主。”
嘉阳苦涩一笑,“本公主当真不知道李小姐今日会来,也不知苏小姐亲自来,两人还撞上了。”
“李小姐被尚书训斥,担心大人刁难,所以才求本公主在大人面前为她求个情。”
江晏舟自始至终目光都在窗外,“不是这个。”
“那大人想说什么?”嘉阳好奇,“我倒是盼着大人说些别的。”
江晏舟慢慢启唇,“阮将军的妾室周氏是公主身边一位嬷嬷的侄女。如此便能说通,为何李小姐会听取一个妾室的建议找她做衣裳。”
嘉阳神色一乱,“本公主不知···”
“还没人能在本官手下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