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媚娘身上。
倒不是别的，只是苏景昭才申诉了自己对苏潋晴如何情深意重，转头他的通房就出现了，还怀了身孕。
江晏舟还抓着苏潋晴的手，见她面露惊讶，不紧不慢道，“本官若是没记错，喜脉能诊出来至少也得一个月。”
“当然了，兴许苏府请的大夫是神医，半个月左右也能瞧出来。”
无论一月还是半月，证明苏景昭在府里的日子很快活，他要真像自己说得那么干净，怎么会让妾室留种？
“不恭喜吗？”他轻轻捏了捏苏潋晴的手，眼中划过精芒。
苏潋晴当即明白他的意思，送上门辩解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于是她朝媚娘走去，让清洛把人搀起来，“地上凉，有了身孕就好好歇着。”
“说到底，我差一步就与你共事一夫，但差一点也是差了。”她此刻心情平淡，说话声也轻柔，不再是面对苏家时紧绷又怨恨的状态。
苏潋晴抬手拔下一根白玉簪，让清洛递给媚娘。
媚娘红着眼，楚楚可怜看过来，“少、夫人。”
“我已和苏景昭和离，苏家八年来贪墨我铺子里的银钱，我也一笔笔算仔细，正如苏少爷所言，我到底吃了苏家的米饭，那些钱就算了。”
“往后别用少夫人喊我。”
“你既跪了我，这簪子送你，恭喜你给苏少爷开枝散叶。”
媚娘低头紧紧抓着簪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实际上，她赌了一把。
自从苏景昭意识到胃痛时的那碗粥，除了苏潋晴，谁都熬不出来，他就不再日日让媚娘进房伺候。
听着他喝醉酒一日日唤潋晴，签了和离书后更是大发雷霆。
直到今日，媚娘收拾屋子时找到了八个已经弄脏的面人儿。那是他从前送给苏潋晴，之前被苏潋晴丢进了灰桶，他竟、捡回来了！
媚娘这些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本想等夫人身体好些，再用怀孕的事让他们扶自己为正，可还没等来做主母的好事，苏府眼看就不成了。
夫人为了二小姐要去坐牢，媚娘不能等了。
但她没想到自己选的这个时候正打了苏景昭的脸。
苏潋晴居高临下道，“当初苏少爷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我也未曾想到你已伺候他多年。如今···你怀了身孕，苏少爷还在人前与我纠缠不休。”
似是替她不值，苏潋晴叹了口气，“不过以后你就是苏家少夫人了，希望你看好你的夫君。”
媚娘还在演戏，“您真的不回来了吗？”
苏潋晴本已转身，闻言扭头，眼里尽是嘲讽，“我若回去了，不是枉费你今日跪这一场。”
媚娘眼睫一颤，再不说话。
江晏舟等苏潋晴回来，与她一并往富春楼去，在场的一些官家少爷纷纷给首辅大人行礼让位，好不热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掌柜的拿了一壶酒出来塞给苏景昭，“周公子还你的酒，苏少爷快走吧，楼里还要做生意呢。”
说完还推了一把，苏景昭险些摔倒，还好媚娘眼疾手快把他扶稳。
苏景昭脑子里还是刚才苏潋晴说过的那些话，像压了块石头似的发闷，想冲媚娘发脾气，又见她努力挤着笑，拉着自己的手摸了摸小腹。
“少爷，为了我们的孩子，苏家的孩子，您振作起来好不好？”
苏景昭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苏潋晴在楼上看到这一幕，“我本以为媚娘忍辱多年，是个角色。”
“其实她完全可以仗着腹中子，让苏瑞和赵氏把田产房契都留给她，万一苏家保不住，她还可以拿一笔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江晏舟心道，纵然她外表再狠决，内心依旧是那个心软的小女孩。
江晏舟道，“她并非真心生儿育女，不过是争宠手段。既是工具，便不能以寻常心衡量。”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苏潋晴恍然，“这个孩子还真是无辜。”
“什么因什么果，既来投胎，不是恩便是怨。”江晏舟呷了口茶，眸中蒙了淡淡一层雾，让他本就不露悲喜的眼瞳愈发让人猜不出情绪。
“都是命。”
苏潋晴印象中，首辅大人一直都是运筹帷幄，波澜不惊，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绪。
众人朝拜和惹怒陛下，对他而言，似乎无甚不同。
可她忽然想到那日在观音庙，他提着剑杀进来的模样，还有今日因为马车颠簸要主动和自己坐一块儿···
她似乎终于见到了不一样的江晏舟。
而此刻，灯光笼着一身白衣的他，竟有几分真实到让她不敢相信的哀伤。那感觉就好像世间一切都是灰白，毫无希望。
苏潋晴心里咯噔一下。
刚好掌柜的端了蟹饺进来，堆着笑，“江大人，今儿最大的蟹黄都在您这盘，就等您和苏小姐来呢。”
再看江晏舟神色已恢复如常，“下去吧。”
“您慢用。”
热气疼疼的饺子，喷香的蟹黄味，还有香醋，这若是还不能驱散人间愁苦，那就真是说不过去了。
苏潋晴第一次没等他动筷就夹了一个，不过是放在江晏舟面前的小碟里。
她眼睛亮晶晶的，莞尔一笑，“这也是它的命，注定要给大人暖肚子。”
江晏舟眼眸微颤，喉结不自觉动了两下，“嗯，你也吃。”
“当心烫。”
两人靠着窗，苏景昭走了很远忽然听到了苏潋晴的笑声，下意识回头，遥遥看见她在灯下有说有笑。
只是太远了，看不清她的模样。
“少爷，怎么了？”媚娘关心道。
苏景昭心上一阵一阵地抽痛，“没、没什么。”
言毕，他又往喉中灌酒，企图这点火辣就能抵抗胸口的难受劲儿。
“少爷别喝了。”媚娘哀求，可他根本听不见。
转角处起了风，冷酒灌着冷风下喉，苏景昭眼前一黑，俯身吐了一口血，吓得媚娘惊呼出声。
苏潋晴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上午，苏景昭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