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少华山山寨之中。一众人正围圈坐定,商议破围之策。
就在昨夜,朱武三人便已向柴煦表明心迹,言说欲要投奔梁山。故此今日,上首原本给寨主坐的椅子上,此时却是坐着柴煦。
柴煦眼见众人皆至,当下便率先开言问道:“朱武兄弟,你这山上,如今可用之人还有多少?”
朱武听得柴煦相问,先是起来对着柴煦唱了个喏,随后说道:“哥哥,少华山原有七百余小喽啰。前日屡次交战,再加昨日战死,山上大约还有三百余人可供驱使。”
“可有名册?”
“寨小兵寡,因此并未有过。”
柴煦皱了皱眉,随后说道:“罢了,那便暂且如此。”
先转了头对着栾廷玉说道。“兄弟,你且去把我带来的骑兵分出三十,暂且充作什长,统领那三百人。要保证在突围时,俺的命令能畅通无阻。”
栾廷玉当即出列,说道:“栾廷玉领命。”随后便自出屋去挑选什长了。
后又叫上朱武,说道:“兄弟,且引我登高一望。看那官军阵势,再定如何突围。”
阮小七却是奇怪,说道:“哥哥,如何还要定甚计策。昨夜我等便已冲散官军,今时如法炮制,破围而出不就是了。”
柴煦一笑,说道:“兄弟须知,那鲁达可并非等闲之辈。突袭此计那夜已使一次,其如何会不多加防备?况且山上还有不少受伤兄弟和史老太公在,都需要人手照看。若只是急吼吼冲下去,不想个万全之策,万一有失却是如何是好?”
说罢,便教众兄弟暂且前去休息。自已则是带上了已然恢复气力的史进,由朱武引着,爬上了少华山当腰的一处半山石。登高望之,官军动向明明白白的尽在眼前。
柴煦不由大喜,说道:“有此宝地,破围不难!”
三人看了半晌,却突然发现官军营中。有相当一部分军马竟是出了营寨,径自往西去了。柴煦一皱眉头,却是不知怎么回事。昨夜官军虽然也有死伤,但毕竟仍居优势,且鲁达是个知难而上的性子,哪怕劣势也会再战,何况如今占优!”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解其意。朱武眼见二人严肃紧皱眉头,不由笑着开了个玩笑道:“莫非是那伙官军被哥哥神威所慑,不敢再战了?”
柴煦听得朱武奉承,也是一笑,说道:“兄弟莫取笑我,昨夜我并未胜得那汉子。哪里有这般威名,依我之见,那鲁达怕是见我山上士气又起。等不及教我等军心自溃,欲要诱得我等下山,在山下埋伏,寻机歼灭罢了。”
朱武在旁也是连连点头,显然,他也十分认同柴煦的话。
“那我们下山么?”史进在旁问道。
“自然要下!”柴煦朱武异口同声的说道。
史进一奇,说道:“既是师兄和兄弟都断定其定是要引诱我们下山寻机埋伏,如何你二人却还都决定下山?”
朱武拍了拍史进,说道:“哥哥,我等此时没有甚么选择,山寨钱粮欠少,此间既无援兵又无精湛医师。如何和他打熬?若是长期困守山上,待其援兵一至,总归难逃败亡。”
说着,朱武略顿了顿。只因方才的动作牵动到了昨夜的伤口,不由吃痛。随后咬牙说道:“而此时,虽是我与哥哥皆是认定此番必然是计,欲要诱得我等下山。但他也确实给我们破围创造了机会!这颗香饵虽是有毒,但我们也非吃不可!至于毒得死毒不死,那也得吃了再说!”
柴煦却在一旁笑道:“前面兄弟说的都对,可最后兄弟却是何以涨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等我等下山,你便会知晓。放我梁山马军下山与其野战,是他所犯下最大的错误!”
随即领着二人下了半山石,打马便是返回寨中。叫起诸位兄弟,点了兵将聚在校场。
过了约半个时辰,柴煦一众人登上将台。
只见校场左侧列了六十三名马军,而右侧则是六个方阵,每阵五十喽啰,配五个什长调度。
此阵一出,场上这些人大致便有三种神态。
首先便是朱武三人,他们看了此阵之后,皆是瞠目结舌,满脸震惊。
无他,只因没有人比他们三人更清楚山上喽啰的水平,平日了别说列阵,就连队列都难以列齐。
而如今柴煦仅仅点了三十个梁山兵卒做什长,便能使这帮乌合之众初步布下阵来,在柴煦指挥下。虽是依旧反应奇慢,但却也能通晓些简单军令,略略做些变化。
而栾廷玉二人却是面色如常,他二人自梁山而来,对梁山兵员素质了解的很,因此并不吃惊。
而最后的史进则是完完全全的师兄迷弟,他因为单纯盲目相信柴煦能力。因此也不很吃惊,只是满面骄傲欣喜之色。
柴煦眼见众人已经准备完毕,当即便在将台之上开始发号施令。
“铁棒栾廷玉打头阵!着你领全部六十三名马军在前为全军矛头!务必撕开官军大营,为我后续兄弟突围打开通道!”
“阮小七打二阵!领四阵兵马居中,护着所有受伤弟兄和史老太公在中央!沿着栾廷玉撕开的口子向外突围!不得有误!”
“我领两阵兵马押后,等众兄弟突破之后拦阻追兵!但尔等倘若遇见那鲁达在前,只消高声叫俺,前军到后军所距不过二百步。不须片刻我便至矣!”
“突破之后大军缓行,如遇山林之类险地,切切莫入,只待俺来便是!”
众人皆是躬身行礼,齐声领命。
既是调拨已定,前军栾廷玉早便引着人马下山,朝官军薄弱之处猛冲过去!后续人马也是飞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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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官军大营之中。
那华阴县尉正在营中大骂鲁达,恨恨道:“这鸟厮端的可恶!竟如此轻视我等!”
一旁副官小心翼翼的说道:“许是那鲁提辖当真引动旧伤也说不定?昨夜一战我正在旁边,那柴煦虽是草寇,但却是真有本领在身。那对金锏舞的着实厉害,小人的眼睛都跟不上。”
那县尉登时大怒,抓起刀鞘一下便拍在副官脸上。登时便打的那副官鼻血飞溅,脸上肿起好大一块!
“好贼子,你也敢藐视上官!在我面前还敢为其张目!?”
那副官挨了一下,却也不敢反抗。当下刚刚爬起便是跪倒在县尉脚下,慌忙说道:“小人岂敢!小人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万万不是藐视上官,也并非为其张目!小人深受县尉提携,安肯背之!”
那县尉余怒未消,一脚踹翻了副官,正待打时。只听得营外纷乱,喊杀声大起!忽有一人掀帐而入,急急说道。
“县尉,那少华山的贼子尽数杀出来了!其军勇悍无比,我军大乱,实难再行阻拦!县尉,快撤吧!”
那县尉本无胆量,此时又无鲁达在军中。当下便是大惊,快步赶出帐来。只见栾廷玉正领着马军在营中呼啸而来!数百军士无一敢当,不由惊得面如土色。
而栾廷玉此番也是一奇,他本做好了苦战的准备。却不想没有遇见鲁达不说,连昨夜的那支精锐都是不见一人,整队马军便如刀切豆腐一般极其顺畅的杀穿了整个营盘!甚至险些因为突击过快从而使得马军与阮小二所领步军脱节!
那县尉眼见栾廷玉将至眼前,不由丧胆,当即跑回帐内。看副官还在地上跪着,又是一脚踹了上去,骂道:“你这杀才!还在此跪着作甚!还不快起来!给本县尉去挡住贼人!若叫本县尉有半点伤损,本县尉定不饶你!”
骂过两句,怕栾廷玉杀到。当即快步跨过副官,急急来到案前收拾起火烧史家庄时拿出的那些金银细软来。一边收拾着,口中还辱骂不停。但因满眼都是案旁的金银细软,哪曾注意到副官眼中的怨毒!
忽然,那县尉只觉腰腹一痛!低头一看,竟是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正自腹部穿出!他不敢置信,缓缓回头,正待叫人之时。却被一只大手捂住口鼻,教其不能出声。紧接着又被其在背后连搠数刀。登时再无气力,软倒下去,鲜血淌了满地,腹部几个通透的血洞极其瘆人。
那副官弃刀于地,对着死不瞑目的县尉狠狠的啐了一口。随后不敢耽搁,连忙跑出帐中,拾起梁山骑兵所射的一支火箭反手插在帐上。
随后高呼道:“县尉被贼人杀了!县尉死了!我军败了,兄弟们快跑啊!”
这一众兵士本就是群乌合之众,本就被栾廷玉之勇威慑,听得此话更无战心!也无人还有心思去确认那县尉死法,当即便随着那副官向外奔逃而去。只留那县尉尸体随着军帐被大火焚尽。
柴煦眼见如此,却是不解。心说怎生如此奇怪,就算那鲁达欲要在险处设伏,也该在此先挫一挫我军士气才对,如何却把精锐尽皆撤走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道可能鲁达尚有后手,遂在空地整罢了军。教那六十余骑尽皆散出,时时回报周遭情况。自已则与众将压着大军缓缓前行。
行罢了十数里,忽然前方哨骑回报。言说那鲁达一身常服并无披挂,在路边开阔地上摆了个酒案,言说欲请统制和史进前去一叙。
柴煦闻听,心下大松。只因他知晓鲁达性子,虽是心思缜密也会使计。但却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定无龌龊。而今常服赤手摆酒以待,若俺不敢前去,不说冷了其心,也被世人耻笑。
于是便把自已的双锏和史进的兵刃交与栾廷玉,让其和阮小七领着人马继续赶路,自已则是与史进同去那阔地与鲁达一会。
行至与那桌案还有二三百步,此时便已能看清鲁达,柴煦二人当即便是翻身下马徒步上前。
那边鲁达眼见二人前来,也是起身相迎,拱手一礼,口称得罪。
三人各自恭维一阵,纷纷落座,柴煦首先问道:“本来柴煦今日在山寨之中正在苦思突围之策,却不料提辖居然主动撤军,放我等离去。又于此地摆下桌案,言说欲与柴某一叙,却不知提辖缘何如此?竟教柴煦白白承恩?”
鲁达只是一笑,却并未回答柴煦。只是转向史进,向其询问此番上山缘由。
史进看了柴煦一眼,在柴煦示意之下,方才将前因后果尽皆讲出。
鲁达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果然与洒家所想一般无二。”随后起身拱手一礼,又说道:“鲁达不识贤良,误听奸人挑拨,险些错害好人。今日给二位贤昆仲赔礼了。”
柴煦史进连忙上前扶住鲁达,说道:“提辖这话却是从何说起?此皆是贪官污吏欲求讨好那高太尉,才铤而走险欺瞒经略相公,教提辖奔波这一趟。提辖何须告罪?若非提辖深明大义,只怕我等还被围在上山等死。说到底,提辖终归是对我等有恩,断不可如此折煞了我兄弟!”
鲁达不愧豁达之人,只见其哈哈一笑,张嘴说道:“既如此,你等莫说洒家对你等有恩。洒家也不提错害你等之罪!今日无有梁山,也无有官府。只有鲁达,柴煦,史进三人,只管吃酒,不论其他!”
柴煦史进自是无有不应,随后三人只是连连饮酒,说些闲话,较量些武艺。时不时的便有大笑传出。三人仿佛前世兄弟,互相都觉相见恨晚。
三人聊的投机,不知不觉便已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此时柴煦对着鲁达告罪一声,说声:“提辖莫怪,今日实是不能在与提辖吃下去了。如今已过一个时辰,柴煦人马还在赶路,队里尚有受伤兄弟。若是再不动身,恐怕日落难以赶上。今日我等便到此处,他日提辖若到山东,柴煦定当摆宴相迎,与提辖大醉三天!”
鲁达也是起身抱拳,说道:“兄弟说的是,正事要紧,你等前去,洒家便不相送了。难得有你兄弟二人这般如此对洒家脾气的豪杰,鲁达若有机会,定去山东叨扰!”
说罢,双方各自告别,分了路,柴煦二人打马便朝前队赶去。
柴煦坐下千里红自不必说,史进那匹火炭赤马也是难得一见。只疾行了约大半个时辰,便是赶上前队,与众兄弟会合。
众人皆问史进,如何耽搁了这么久。
史进本来直爽,更兼与那鲁达颇对脾气。当时便是备说三人吃酒一事,个个不由惊叹。阮小七更是笑道:“俺便说嘛,能与俺哥哥这般奢遮人物战个不相上下的汉子,又岂会是个腌臜人。”
柴煦听得,不由打趣道:“你阮小七号称活阎罗,却如何也学会奉承话了。”
众人皆笑,一齐向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