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着姜添添的身体,何枭没有和她说太久,只是反复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鼓励她全奶粉喂养孩子,还保证自已一定听医嘱,不再乱跑,争取早点回家。
孩子最终还是姓了何,虽然何枭一再坚持,何枭父母也万分珍惜这份难得的情谊,坚持让孩子跟妈妈姓,不过从姜添添的角度看,姜奶奶一辈子亲缘浅薄,对姜姓的延续毫无执念,且她已经有了自已的一个后人,已经足够了。
而陆家也有自已的考量,当年到底是谁千里迢迢把女儿丢去东北?背后的人是不是还活着?到现在都没有水落石出,那么,是不是还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也存在不确定因素。
这些年来,不光是陆宁,陆许国在世界各国树敌更多,虽然他自已没成家,他的直系亲属保不齐都会受到牵连,如果冒然让孩子姓陆,就相当于全面公开了姜添添和陆家的关系,这对孩子来说也许并不是件好事。
虽然这样说有些难堪,但在很多人的眼里,何枭已然废了,让孩子姓何,反倒风险更小。
孩子的名字叫何繁,何家三代人,爷爷叫何荒,对应的是开荒拓土的贫瘠时代,父亲叫何枭,对应了乱世中的枭雄,而孩子,大概会有机会见证一个繁华盛世。
姜添添顺着何繁的大名,直接取了一个“繁繁”的小名叫着,月子的里的繁繁是个天使宝宝,哭闹的时候很少,除了吃奶和睡觉,大部分时间都自已躺在小床里,月子里的婴儿视力发育有限,更多的是靠声音和气味来辨别身边的人。
出院后,陆许国只要不忙,就会留在东北基地,一手捞去505和509所有的家务,陈佳萍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和外孙,怕影响姜添添休息,索性把那张折叠行军床搭载了她床边,随时关注着他们的动静,直熬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姜添添推拒多次,其实她现在也能做些看顾孩子、换尿布、冲奶粉之类的事,但这次,陈佳萍表现出空前的执拗,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很好,
“添添,我错过了你二十多年,就当给妈妈个机会。”
她只能由着她去,并时不时地提醒她休息一会儿。好在繁繁出生后的第16天,何枭被准许出院了。出院当天,他没让医生通知任何家属,只是叫伤兵联络员给他调配了一辆电动轮椅、一副拐杖,再把姜添添给他带的换洗衣物收好,就一个人驱着轮椅回了家。
回来时姜添添正搂着繁繁午睡,陈佳萍轻手轻脚的在客厅给小朋友洗衣服,狗子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气味,对着门外直哼唧,可它怕吵醒姜添添,不敢叫的太大声,一条大尾巴不住地摇。
陈佳萍开门,视线平齐之处没有人,低头才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何枭,他已经换掉了医院的病号服,因为整个人瘦了太多,原来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他没有避讳自已残缺的腿,为了方便行动,右边裤脚直接扭起来打了个结。
“妈,我回来了。”
他和姜添添没有举行过婚礼,甚至双方父母正式的见面、议亲过程都没有,他就撇下她去了战场,可这声“妈”叫的情真意切,陈佳萍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上次见时,他还是一个青涩稚嫩的小少年,如今十几年过去,他的轮廓更加刚毅,早已没了小少年的影子。
其实她应该感谢他的,虽然带来女儿消息的人是郭煜,可她了解过两个孩子相遇的经历,如果不是何枭,她可能都没有见到女儿的机会。更何况……他是这么出色,丝毫没有因为肢体残缺就畏缩不前。
陈佳萍应了一声,原想推他进来,却被他婉拒,眼看着他熟练顺畅地驱使轮椅进来。
“添添和孩子睡了吗?”
“嗯,刚睡下,估计还要一会儿。”
“好。”
狗子激动地在他身边绕圈圈,何枭伸手安抚了它一阵,又自顾自地洗手消毒,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遇到坐着够不到的高度,或者空间比较小的位置,他会用左腿踩好轮椅的刹车,借轮椅或者拐杖的力站起来,甚至发挥臂力的优势,以常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工作。
陈佳萍原本还有些犯愁,想着等他出院了,家里大的小的都需要照顾,是不是应该请个护工或育儿嫂,现在看他的状态,倒是放心了。
何枭的本意就是向她证明这些,好让陆家人放心地把添添母子交给他,见她神色缓和,随即说道,
“妈,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那我先回去,晚点会送饭过来。”
陈佳萍还是不放心的,但毕竟小夫妻分开太久,需要私人空间,并且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姜添添处处受她的照顾,她却能感觉到,很多时候是添添在迁就着她的习惯,添添是不自在的。
何枭顿了顿,
“嗯,明天开始就不用您送饭了,最多帮我们添些食材。”
陈佳萍有些犹豫,
“就你自已?忙得过来吗?”
何枭笑了笑,
“相信我。您空闲时间来看看孩子就行。”
陈佳萍嘴上答应了,心里想得却是,反正离得近,可以观察几天,要是他忙不过来,她可以随时帮忙。
陈佳萍走后,何枭驱动轮椅到主卧门口,没有推门,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室内传来小婴儿哼哼唧唧和姜添添哄他的声音,才轻轻叩门,姜添添以为是陈佳萍,
“妈妈,帮我冲50毫升奶粉。”
门外无人应答,但叩门声停止,餐桌方向隐约传来注水声,姜添添继续哄着繁繁,
“再等一下下,外婆给你冲neinei了。”
可等门再打开,递奶瓶的却不是外婆白皙纤长的手,那只手呈小麦色,骨节和青筋分明,衬得奶瓶都变得更迷你了。
姜添添意识到什么,眼睛在他手上的伤疤处定了许久,再抬头时已经泛起泪花,何枭原本满含笑意望着她,想等她看过来时候给她一个微笑,此时瞬间慌神,另一只手撑着床边站起来,他起身的动作太快,膝弯把轮椅向后推出去,砰的一声撞在门边。
声音惊得繁繁哇哇大哭,姜添添赶忙抱紧他,
“繁繁不怕,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何枭立在床边,听着儿子中气十足的哭声,恍然觉得,就在这一刻,自已才真真实实的被从战场上拉回来,自已才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他微微俯身,把妻子和孩子抱在怀里,劫后余生,抱住了自已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