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冲天的岩浆,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火山灰的空气不断涌入胸腔,高温在鼻腔、口腔、呼吸道肆虐,肺部留存的氧气越来越少,心脏像被一只暗黑的大手紧紧握住、不断挤压,耳边其他游客的尖叫声、汽车四处逃窜又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
“咳!咳咳……”
姜添添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已正趴在出租屋的小桌子上,手边摆着一台很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正在开在邮件页面,一封名为“辞职信”的邮件显示“已发送”,右下角的日期是2032年8月12日。
这个时间让姜添添愣住了,这不是一周前发生的事吗?一周前,因为反复拒绝总经理深夜发出的“谈工作”要求,她作为主力机械工程师,设计成果被强行冠以了其他团队的名字,人事总监、团队负责人轮番“约谈”,暗示她要么“转变态度”、要么“走人”。
姜添添盘点了下这些年做机械设计、软件编程,还有开私人小厨房赚来的钱,发现哪怕是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于是大笔一挥,豪气云干地给公司人力发了辞职信。之后的一周里,她一路走走停停,自驾去了当地火山度假风景区,然而泡温泉的惬意还没享受多大一会儿,一百多年来都处于休眠状态的火山就喷发了,她和现场的无数游客一样,还没来得及上车,就在席卷而来的热浪、冲天的火山灰里窒息了。
姜添添一度怀疑自已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也许是以前看灾难片的后遗症?或者结合自已规划的自驾路线,大脑自导自演了一出末世逃生大戏?但就在此时,电子邮箱提示,公司回复了“辞职信”这封邮件,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发生过,那么这封回信里面点内容应该是“公司同意你的辞职申请,但如果你愿意转变工作态度,今天晚上11点可以去雅纳大酒店1105房间找张总……”
如果只是梦,为什么我会对邮件的内容都一清二楚呢……一股寒意顺着姜添添的脊背攀升上来,白皙修长的手指甚至有些发颤。半晌,似乎是攒足了勇气,她点开了那封回信:
“发件人:xx公司人事部
邮件正文:
姜添添:
公司同意你的辞职申请,但如果你愿意转变工作态度,今天晚上11点可以去雅纳大酒店1105房间找张总,张总会对你的个人能力进行考核,决定后续你在公司的职务和薪资情况。
一个本科生能在一线城市成为机械工程师的过程,相信你自已清楚,这并不容易,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意气赔上大好的前程,我们公司作为头部企业,离职的工程师,别的企业如果想要录用也要再三思考下敢不敢用,加上你的家庭情况特殊情况,已经没有其他亲属能够负担你的生活,希望你慎重作出决定。”
一字不差的邮件内容,趾高气昂的语气和肆无忌惮的房间号都一模一样……颤着的指尖逐渐发凉,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指一根根收回手心、紧握成拳。
看来是真的了,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在火山喷发之前的一周。
跑吗?远远的去祖国的另一边?出国?然而,根据她此前的记忆,不仅是当地的火山,自驾途中车载新闻里说,同一时期,太平洋、亚欧、非洲等多个板块等地质活动都异常活跃,也就是说,板块交界、山脉遍布的地区可能都不会幸免,,而当灾难发生时,相对于怀有异心的其他国家,我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已的国。
火山喷发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会有蔓延百里甚至千里的火山灰,空气中的硫化物会形成酸雨,土壤和植被遭到腐蚀,随之而来的可能还有饥荒、疾病、各种极端天气……
除了火山喷发,姜添添无法确定后续的灾难会持续多久、有多严重,但时间紧迫,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总要为自已奋力一搏。想到这,姜添添打开了地图,放大看了周边地区的地形图,一周后火山所在的位置在D山山脉东坡,火山灰的影响范围通常是几百公里,加上要避开板块交接的区域……向外推进三百公里大概是相对安全的区域,而现在是夏季,吹的是东南风,如果在季风的下风口,中间再有一座山脉阻隔,相信火山灰的影响会弱很多,但如果火山反复喷发,又遇到冬季的西北季风,那么安全区域的位置就需要两面环山……选来选去,姜添添发现自已从小长大的A市就在可选范围内,她和奶奶的一套小房子还在那里,她起身翻出压箱底的小包,从夹层里取出了一只黄铜材质的钥匙,钥匙上坠着一条红色的平安结,平安结虽有磨损,但触感柔软熨贴,奶奶生前坐在小院里编制平安结的画面跃然于脑海……
姜添添其实并不是奶奶亲生的孙女,她连自已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23年前她在河边被拾荒为生的奶奶捡回家,靠着当地妇联接济的扶贫奶粉、一点点米汤、豆浆或邻里邻居给的食物,逐渐长大成一个面容姣好、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之所以取名为“添添”,按照奶奶的说法,是想要为她添福、添寿,让小姑娘不要重蹈自已孤寡一生的覆辙。
虽然看起来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姜添添的真实能力可一点也不弱,在学校里经常把年级第一、三好学生之类的名头拿个满贯,放学之后则一心改善姜奶奶和自已的生活,小一点的时候就走街串巷的和奶奶一起拾荒、卖废品,大一点了在巷子口支起小摊,鸡蛋灌饼、小烤串、炒酸奶、手工三明治、蔓越莓饼干……总是被闻讯而来的居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再长大之后就意识到“知识的力量”,给低年级甚至同年级的学生补习、上学期间不仅提前修满了机械自动化设计的学分,还自学了软件编程,给人代设计、代编程的私活不断,大三那年,就给自已和奶奶添置了A市的这套小房子,可惜好景不长,两人刚从逼仄的出租屋搬到新房里,奶奶就因病离世了。
唯一至亲离开人世的感觉太痛了,痛到姜添添已经忘了自已是怎样离开的那座小城,忘了自已是不是为了从人流中寻找一点慰藉才来到最热闹、拥挤的S市,忘了自已是怎样一头扎进工作,不眠不休……也许是奶奶在保佑着她,她不仅重来一次,A市的小房子就像一个默默的守望者,在她需要的时候,自会提供庇护。
收回思绪,姜添添在手机日历上把8月19日圈了出来,现在是8月12日,距离火山喷发还有7天,加上火山灰蔓延、各地作出反应需要的时间,姜添添最多还有10天的时间可以准备。
在S市的房子是租的,为了方便做不同的项目,姜添添这个工作狂人始终是轻装简行,工作在哪、人就在哪,房租是一个月一付的,行李物品也不多,如果离开的话,把临走时的照片发给房东就可以。她订了当天晚上回A市的高铁,并用下午的时间把衣物、电脑归拢到两只大行李箱里,而后毫无留恋地踏上了返乡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