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堵车。
书禾赶到京北医院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八点半,司机孔师傅一路跟在她身边。
VIP病房。
走廊很安静,清洁工正在清理地板上的血迹,一个个脚印混乱不堪,能分辨出来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沈知年关上病房的门。
看到了疾步跑过来的书禾,这么冷的天,她连外套都没有穿,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卫衣。
“傅鹤宁人呢?”
“在屋里,刚刚又发生了冲突,他现在情绪很激动。”
书禾就要拧开房门,沈知年拦住她的动作,交代她:“别跟他起争执,先安抚情绪,骗他配合手术。”
书禾很想问:“不能把他打晕送进手术室吗?正好免去麻药了。”
沈知年先是一愣。
然后他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这丫头,够狠:“办法狠行,是可以打晕,但颅内术后需静养,若他的情绪如果依旧躁动,跟不做手术没什么区别,他需要你的开导,这才是关键。”
书禾推门而入。
屋内伴有消毒水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傅叔叔坐在沙发上,头发微微凌乱,鼻梁上的眼镜都被砸歪了。
“书禾?”
傅政初眼前一亮:“你赶过来了。”
“傅叔叔。”
仪表器械滴答滴答的响着。
书禾看向病床上的傅鹤宁。
几日不见,他穿着病号服,脸瘦了一半,鼻子上戴着吸氧罩,再也不是往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那个傅鹤宁了。
“禾禾!”
傅鹤宁想要拔掉呼吸罩。
傅政初起身,才要厉声吼那个不孝子,只听见书禾淡淡一句话:“你别动。”
然后。
傅鹤宁就乖乖坐好了。
他心绪渐渐平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书禾,因为吸着氧,说话不是很清晰:“我有话跟你说。”
傅政初像看到恐怖片一样震惊。
儿子竟然这么听书禾的话?!
他还看到屋内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像个保镖似的,他推着这个男人往外走:“孩子们谈话,我们在外面等一下。”
孔师傅问:“夫人,我要出去吗?”
“不用,孔师傅,你留在这,顺便把录像打开。”
“好的。”
书禾走到傅鹤宁身边,眸色有些清冷:“想说什么,说吧,今天我们把该说的全都说了。”
“我跟姚菲菲真的没有什么。”
“又是这个话题。”
傅鹤宁伸手,想去握禾禾的手,被书禾躲开了,她面容冷淡,没有一丝丝对他的感情了。
他胸口绞痛,难忍。
“傅鹤宁,你真的以为分手是姚菲菲导致的吗?”
“不是吗?”
“不是。”
书禾语气与表情都很寂淡。
“我们在一起后,你很少会尊重我。你想同居我就要跟你同居吗?你想让我穿情趣衣服我就要穿吗?你拿着酒往我嘴里灌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的朋友们嬉笑冷落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冷战是我跟你之间闹别扭,你不想着找找原因调解矛盾,反而要出去沾花惹草,是想让我吃醋?让我难过?让我看到你很受欢迎?所以我就该放下所有的自尊心去求你搭理一下我?”
“你总是这样,从不肯低一下头,怒意上头的时候甚至连我的安危都不顾。”
傅鹤宁越听脸色越白。
他气息不稳地吐着字,想说什么,但发出的音节轻不可闻,他好像无从辩解,禾禾说的都是对的。
书禾语气清淡又决绝:“我不喜欢你了。”
“我改。”
傅鹤宁眼眶灼热,左胸膛传来尖锐的痛:“禾禾,我可以改,我以后不那样了。”
书禾第一次在傅鹤宁眼中看到颤抖的悲戚,挣扎,慌乱,他的手抓着病床的防护杆。
似乎抓住点什么,才能求得一丝安稳。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会这么快就不喜欢我了?”
快吗?
或许吧,书禾是真的对傅鹤宁没感觉了。
反而时煜走入了她的心。
今天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伤害了时煜,他却还能稳住情绪,让司机接送她,保护她。
时煜潜意识里就尊重着她。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时煜待她温柔,为她着想。
仔细想想,在她与时煜的感情中,是她经常惹时煜生气,可他用喔喔奶糖就能哄好。
喔喔奶糖哪有那么厉害?
不过是时煜宽容大度,不跟妻子斤斤计较,他处处偏袒着妻子,像长辈一样宠着她耍小性子。
为了养好她,时煜可以五年不要孩子。
他明明很喜欢小孩子,明明成家立业了,也到了该要孩子的年纪,但他就是娇惯着她。
“禾禾,我前几天谈成了一个合作,以后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会——”
“傅鹤宁,做手术吧。”
书禾平静如潭:“如果你不想让我安生,可以继续用生命来要挟我,或者处处找我麻烦。”
“我要是做手术,手术之后你可以来照顾我吗?”
“你做梦呢?”
书禾冷声道:“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凭什么照顾你,命是你自已的,跟我没有关系,傅叔叔对我有恩,所以我今天才来劝你手术,你别再寒了父亲的心!”
沈知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房里。
他手中拿着刚检测出结果的脑CT报告,情况很差,不容乐观:“鹤宁,做不做手术?一句话,你没感觉到眩晕不适吗?你再耽误时间命都没了,现在手术我还有把握治好你。”
傅政初眼窝滚烫。
老父亲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难安,恨不得把傅鹤宁砸晕推进手术室:“阿宁啊!爸求你了!你为爸爸想想吧!!”
为什么非要周书禾啊!!
你自已都快没命了!周书禾也不喜欢你了!
傅鹤宁看向书禾。
他的视线又开始模糊,是泪?还是生病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了,他只知道自已把禾禾的心伤透了。
傅鹤宁把禾禾弄丢了。
书禾看到男人眸前失去了焦距,直接跟沈知年说:“他说做手术,我听到了。”
傅鹤宁心头一颤。
他没有说话,是禾禾帮他说的。
沈知年扬眉一笑:“书禾,谢谢你来劝他,鹤宁,我们做一下术前准备,相信我。”
半晌,傅鹤宁低下头,轻声道:“好,我做手术。”
书禾彻底松了一口气。
病房的窗帘并没有拉上,书禾看向外面的月光,惨淡稀疏,要赶快回清风墅了。
不知道时煜现在怎么样了。
她要去道歉。
书禾离开病房之前,傅鹤宁喊住她。
他眼圈红透了,灌满了滚烫的泪水,声音哑得不像话:“对不起禾禾,对不起,如果时煜对你不好,你要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教训他,像高中那样,我只是你的同桌,只负责保护你。”
书禾没有回头。
离开了病房,她关好门,身后,是她的八年青春,青春落幕了,前方,才是她的未来。
禾禾,你欠傅家的恩全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