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书禾回到清风墅,进了正房客厅,没有看到时煜。
江姨面色不大好,走过来提醒:“先生一个人在健身房打了很久的拳,手背骨节都流血了,满头的汗,出了健身房之后,他拿着酒精瓶子往伤口上倒。”
“我们不敢拦,哎呦那画面,我看着都疼死了,更别说他自已了,年年看到舅舅往伤口上倒酒,哭得哇哇的,我刚把他哄睡。”
“时煜呢?”
书禾心脏抽抽的疼。
为什么不用碘伏消毒呢?
碘伏倒在伤口上没那么痛,往大面积的伤口上面倒酒精,这跟自虐没什么区别了。
“在卧室。”
书禾找到医药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上。
江姨才发现书禾这孩子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
外面可是零下十三度啊!
书禾推开卧室的门,听到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时煜在洗澡。
可,他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书禾走到浴室门口,抬起手想敲门,门忽然被人拉开了,扑面而来的男士沐浴露清香。
时煜擦着头发,“回来了。”
“嗯。”
“你前男友还好吗?怎么没住在医院照顾他。”
“这里才是我的家,你才是我先生。”
时煜绕过她,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先生。”
书禾看到时煜手背上的伤痕触目惊心,都被热水泡红了,她打开医药箱,找到碘伏和药膏。
“你的手,抹点药,别再感染了。”
书禾走到时煜身前,想给他抹点药,抬手去握他的手的时候,时煜躲开了她的手。
“放那吧,我自已来。”
时煜躲避的动作,让书禾心房紧缩了一下。
她放下悬在半空的手。
走到桌旁,把医药箱放在桌上。
时煜若无其事地擦干头发。
他坐在桌前,拿起酒精给伤口消毒,动作慢条斯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男人侧颜在灯光映照下,清疏柔和。
细碎的发微微凌乱,眉目低垂,安静又专注地抹着药,长长的睫羽落下淡淡阴翳。
书禾递给他碘伏:“用酒精,你疼不疼啊。”
“你指哪里?”
禾禾,是我心里的疼,还是我身上的疼。
时煜继续用酒精消毒。
他的眸色波澜不惊,痛觉没有了一样。
十指连心,书禾拿走了酒精:“指你手背的伤。”
“疼,疼死我了。”
室外严寒,屋内温暖,书禾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脑袋懵懵的。
她跟他道歉,鼻音有些重:“对不起,是我没做到之前许诺你的事情,我食言了,去看了傅鹤宁,但我在医院全程录了像,已经发给你了,你可以查看。”
“今天傅叔叔给我打电话,我在门口见了他,他儿子情况危险,傅叔叔对我有恩,他下跪求我。”
“不欠恩情你也会去的。”
时煜从容笃定的语气。
你喜欢的是傅鹤宁,从来都不是我。
你今晚担心他的眼神是瞒不住的。
时煜用纱布缠好手背,在医药箱里找到感冒药,丢到书禾手中,走到床边躺下,准备睡了:“把感冒药吃了,别传染我。”
“你的头发还没有吹干。”
“不吹了。”
书禾看着感冒药。
她的先生哪是怕她会传染,他怕的是她感冒后身体难受。
但他不吹头发就睡觉,肯定会感冒头痛。
他不为自已想……
书禾去浴室拿了吹风机,走到时煜身边的时候,他轻轻阖着眼睛,呼吸均匀。
她爬到大床上,坐在他身边,打开吹风机,为他小心翼翼地吹着头发,再次道歉:“对不起,时煜,今天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生我气是应该的,怎么罚我都行,不吹头发会头痛,吹完再睡吧。”
时煜没有转过身。
小姑娘微凉的指腹落在他的发间,他缓缓睁开眼睛,一贯矜贵清冷的眼眸,此刻黯淡又落寞。
心都快被她的手指扯碎了。
本以为禾禾对他有感情了,可他还是在傅鹤宁面前输的一败涂地,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时煜头发差不多干了,没让她多忙活,接过吹风机,放在桌上:“把感冒药吃了,睡吧。”
“好。”
书禾很听话,下床去给自已冲了一杯感冒灵,暖暖的杯子握在手心,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今晚的经历像做梦一样,被动,飘忽,虚浮,不安稳。
卧室内陷入了冗长的寂静。
她看向床边的男人,张了张嘴,本想再跟他道歉,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时煜明早还要上班。
他已经睡了。
书禾轻叹口气,别吵他了。
时煜生了她的气,但他还睡在主卧,没有离开家,没有去集团,没有去娱乐场所。
还叮嘱她喝一杯感冒药。
杯子里的热水在氤氲雾气,缭绕在书禾的眼角,想到时煜拿着酒精往伤口上倒,她眼眸微微泛红。
她说过不会骗时煜,最后还是伤到他的心了。
要怎么做时煜才能原谅她?
时煜会不会不原谅她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被禾禾弄丢了。
往日的温馨与美好很像一场短暂的梦境,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份幸福,就被人叫醒了。
书禾摸了一下额头,有点热。
赶紧趁热喝了药。
冻僵的四肢百骸渐渐解封,胃里有了暖意,喝完药之后,她去泡了个热水澡,缓解疲惫。
水蒸气在浴室内弥漫着。
眼前的景变得有些朦胧,书禾躺在浴缸里泡澡,只有脑袋露在外面,温热的水浸过身体,骨骸有些暖意。
许久,书禾躺累了。
她坐了起来,蜷起膝盖,思绪悠远。
老天像在戏弄她一样。
每当她安稳一段时间,命运就会跟她开个玩笑,把她最渴求的生活残忍剥夺掉。
她渴求的只是再平淡不过的普通日子。
她想跟她的先生好好过日子。
浴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开门声有点急迫,书禾如梦初醒,混沌的意识顿时消弭无踪。
她的眼睛透过蒸汽望向门口。
男人深邃的面容模糊在浴室袅袅雾气中。
书禾看到了时煜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瞳,比今晚的夜还要浓稠深邃,好像是扫了她一眼。
“时煜......”
她开口喊了他,声音颤哑。
时煜松了口气,从柜子里随便拿走了一瓶不知道什么商标的东西,离开了浴室,关好了门。
书禾怅然敛眸。
原来,他是忘拿东西了。
眼泪忽然唰的一下灌满眼眶,视线被泪水模糊掉了,滴落在浴缸中,泛起涟漪。
她的先生不理她了。
-
书禾在卫浴间吹好了头发。
回到床边,时煜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好,发现时煜只盖了半截被子。
松软的蚕丝被搭在他的腰腹。
他是侧躺着,背对着她,这个睡姿书禾就只在新婚夜那晚看到过,以前时煜都是抱着她睡。
书禾觉得,时煜这次真的被她气坏了。
她给男人盖好被子。
动作谨小慎微,恐怕吵醒了他,好在时煜没有醒过来,她熄了灯,不敢靠近他睡觉。
-
凌晨时分。
书禾睡得惺忪昏沉。
不知是否是白天经历太多,记忆混乱,产生了错觉,她感觉到有人帮她守了守被子。
一双干燥宽厚的大手在试探她的额温。
不止一次。
自八岁得了心理性失语症之后,她不能说话,体质也开始变差,睡眠质量也不好,有时小感冒也会大病一场。
书禾从梦魇中惊醒。
出了虚汗。
转首,身边的时煜依旧在睡觉,背对着她。
试探额温,只是她做的梦吧。
夜晚宁静,书禾困意全无,再也睡不着,窗帘没有关,她静幽的双眸看向窗外。
月光洒落在光秃秃的树梢,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以前,她不喜欢冬天。
北方的冬,似总带着一层寒霜,冰冷刺骨。
后来,她的冬天下了一场雪,雪中遇到了心软的神,他把禾禾从路边抱走,融化她身上的霜。
时煜,我开始喜欢冬天了。
也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