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厅有很多独立房间。
梁彦州推开私人茶室的门,屋内余留着淡淡茶香,他坐在四方茶桌前,给时煜煮茶。
“坐吧,小煜,想聊什么?”
时煜坐在梁彦州对面,没有多绕弯子:“听说梁叔走失一个女儿,属虎的,二十三岁,现在找到了吗?”
闻言,梁彦州稍作一顿。
他眼眸未浮现出意外的表情,水烧热之后他开始温壶,不紧不慢道:“你都知道了。”
“您来伦敦,不正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么。”
“当年,我有苦衷。”
梁彦州幽叹一口气,姿态软了几分,诚恳地望向时煜:“财长家族背景深厚,他女儿善妒,为了与我结婚,她各种手段陷害阮澜,我为了不让阮澜受牵连,不得已跟她分了手。”
“分手的时候我不知道澜澜有了身孕,她也不告诉我,生产那天我才知道这件事,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大出血去世了,我那时并不得势,如果不把孩子送走,被财长一家人知道的话,孩子根本就活不下来,我也很舍不得我的女儿。”
时煜轻轻颔首。
茶香被热水浸泡,渐渐散开香气,他面色从容:“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您对阮澜下了手呢。”
“怎么可能?”
梁彦州惊诧抬眸。
显然被时煜的话震惊到了。
“我与阮澜十多年的感情,如果真对她下手,我与牲畜有什么区别?!这种话不能乱讲。”
“是啊。”
时煜目光带着审视的笑:“我也觉得梁叔不是这种人,可天底下那么多人,您为什么要把禾禾送给周宏方呢。”
梁彦州用壶盖刮去壶口泛起的泡沫,使茶汤清澈:“周宏方与阮澜有过一段感情,我那时候想着,周宏方如果知道自已有个亲生孩子,肯定不会苛待了禾禾,我的女儿在京北也不会受委屈。”
“现在我想把禾禾认回来,用我的后半辈子补偿她,以后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所有的家业也会留给禾禾与你,不会留给其他人。”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令人动容。”
“你什么意思?”
梁彦州停下茶道,眉宇间萦绕起老一辈的古板与威严:“我跟你推心置腹,你在这跟我阴阳怪气。”
“我阴阳怪气了吗?”
时煜狭长的眸微微上挑,散漫道:“没有吧,我可是顺着你的话说的,你讲的故事比电视剧精彩呢。”
“时煜!”
梁彦州怒容满面,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搁置在桌上,竖起三根手指:“我梁彦州敢对着天发誓,如果我对阮澜下手,残害于她,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时煜冷淡哂笑一声。
“阮澜的确不是你动的手,但她意外去世正合你意吧?你把孩子送给周宏方,是想让禾禾再也不回悉尼,这样就威胁不到你的地位。梁彦州,你差点害死了自已的女儿!”
“当年如果不是向梅心善,及时去医院抢走了襁褓中的孩子,哪还有现在的书禾?她早就被周宏方掐死了!”
“向梅抱着孩子离开了悉尼,她怕孩子再遭毒手,就把禾禾当做自已的女儿护在身边,不会再让禾禾离开京北,禾禾自然威胁不到你的上位之路了,你终于可以‘无愧于’财长家族,在澳洲大肆拓展你的商业版图了,对吧?”
梁彦州瞳孔紧缩。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是怕禾禾跟着我会受伤害,迫不得已送出去的!我会把孩子认回来的,那是我自已的孩子,没有人不爱自已的孩子!”
梁彦州紧握双拳辩驳。
时煜的话俨然一把淬了血的利刃,锐利无比,把他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后槽牙咬出阴凉的话。
“小煜,你摸一下自已的良心,讲讲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的?你就是这样报答叔叔?!”
“你搬出旧情让我住口。”
时煜视线狠厉起来,字字诛心:“是因为我都说对了?在权利和妻女面前,你只会选择前者,无论什么时候。”
“你跟我母亲的偶遇难保不是你刻意为之,你知道我跟周家的女儿有婚约,那时候周家有两个姑娘,我有一半的概率可以娶到书禾,子衿去世后,我的未婚妻就只剩下书禾一个人选了。”
“多年前你就不受财长控制了,那时候为什么不找回禾禾?”
梁彦州:“我是因为——”
时煜打断:“是因为那时候你还有其他孩子,女儿的存在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现在开始上演一副慈爱关切的长辈戏码,是因为你的妻子出轨,大儿子根本不是你的,而你的小儿子向来嚣张跋扈,赛车的时候故意撞别人的车,结果自已侧翻,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情况危急,甚至活不到下个月了。”
“这时候,你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女儿。”
“我没有!!”
梁彦州苍老的手死死攥紧桌角。
眼眶泛起深红。
往日坚毅硬朗的面庞在此刻有些绷不住,身上的肋骨都被时煜那些残忍的话碾碎了的感觉。
他就是想阮澜了。
那是他最爱的女人,最近也经常梦到与澜澜一起创业的那些日子,她为了他能成功,几乎尝遍了各种苦。
禾禾跟阮澜长得一模一样。
他想弥补女儿。
想把所有的亏欠全部补给她。
每次看到禾禾,梁彦州就好像看到了澜澜,禾禾对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澜澜在对他笑。
他就感觉...澜澜原谅他了。
时煜并非商量的口吻:“我不同意你认回书禾。”
梁彦州喉间哽咽:“我不会伤害她,我发誓,我用我的——”
“够了!”
时煜幽冷的黑眸紧眯,掷地有声:“梁彦州,禾禾现在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如果你敢擅自用父亲的名义去伤害她,认回她,就算鱼死网破我也要把你现在的一切都毁了,我不怕玉石俱焚,我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安生!”
听到这种话,梁彦州怒不可遏:“玉石俱焚?让我不得安生?!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叔叔!对你有十多年的恩情!”
“那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情,想算账冲我一个人来,与禾禾无关,别打她的主意。”
时煜:“要是真想弥补孩子,就回你的悉尼去,守着你大半辈子打拼的家业,再也别见她,把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梁叔叔’这个称谓上,给自已积点德。”
话落,时煜起身离开。
梁彦州胸口沉闷,近乎窒息。
桌边的玉杯掉落在了地上,他看向那个杯子,摔得七零八碎,再也拼凑不齐。
他悲恸道:“小煜,我只有禾禾了!真的只有禾禾了!我所有的家业都是她的,我不会伤害她,我不会伤害她……”
时煜拉开茶室的门——
“禾禾?!”
书禾静伫在门口。
手中还捧着为梁叔叔精心挑选的礼物。
二人对视。
时煜眼瞳陡然一颤:“你什么时候来的?”